第50章 鍾情董妃遺詔罪己(2)(3 / 3)

然而奇跡出現了,福臨遇到董鄂氏及冊其為妃為皇貴妃之後,竟然專寵愛妃,盡改蕩習。福臨為什麼這樣寵愛董鄂妃,並能因此將曆年惡習盡行滌除?董鄂妃究係何種人也?盡管史料缺略,但根據帝於愛妃死後親撰董鄂氏《行狀》,以及有關資料,還是可以歸納出幾點推論。

首先,董鄂氏必然是天香國色的絕代佳人。少年天子英俊聰睿,天下共主,富有四海,自然是心比天高,眼高於頂,因此盡管後宮之內不乏美女,可是沒有一個能拴住皇上之心。但是,自董鄂妃入宮以後,五年之內朝夕共處,專寵於一身,若非絕世佳人,怎能使六宮粉黛無顏色。

其次,情投意合,紅粉知己。貌美固然能獲君寵,然僅靠容貌,亦難長專帝愛,一則韶華易逝,紅顏易衰;再則疾病若生,更易珠黃人老;三則隻是金玉其外,胸無點墨,亦難長蒙英俊君主垂青。廢後容貌不為不美,連厭惡其人之順治帝,亦言“前廢後容止足稱佳麗,亦極巧慧”,然而性情乖張,嫉心特強,“見貌少妍者即憎惡,欲置之死”,愛好與帝亦異,終被帝廢。董鄂妃入宮不久,身體漸弱,後長病三年,“容瘁身臒”,容顏自當減色,然而帝仍對其寵愛不衰。推究其故,顯係因為帝妃之間,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故能長相廝守。這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麵。第一,帝妃皆有治國安邦之誌。福臨固以明君自期,董鄂妃亦竭力襄助夫君勵精圖治。帝曾下諭免視朝,妃諫勸說:群臣能因視朝而獲睹天顏,“願陛下毋以倦勤罷”,帝從其言而頻頻視朝。每當日講之後,妃必請帝講述所講之義,帝“與言章句大義,後(董鄂妃死後追冊為皇後)輒喜”。間有遺亡,妃必諫勸說:“妾聞聖賢之道,備於載籍,陛下服膺默識之,始有裨政治,否則講習奚益焉?”帝閱章奏,常至深夜,妃皆在側隨侍。有些奏疏是循例待批者,帝略為翻閱,即置於棹,實即已同意其奏。妃即進諫說:“此詎非機務,陛下遽置之耶?”帝答複說:“無庸,故事耳。”妃複諫說:“此雖奏行成法,顧安知無時變需更張,或且有他故宜洞矚者,陛下奈何忽之。祖宗貽業良重,即身雖勞,恐未可已也。”帝乃細閱。時時事事,董鄂妃皆以襄助夫君治國安邦為務,勉君勤理國政。

第二,治國之道相同,皆以孔孟仁政之學為準。有一日,福臨閱覽刑部奏述應予處死犯人之疏時,握筆猶豫,不忍勾決。妃見狀問詢說:此疏所述何事,致陛下心軫。帝答稱:此乃秋決疏,疏中十餘人待朕批準後,即予正法。妃聞之泣下懇請說:“諸辟皆愚無知,且非陛下一一親讞者,妾度陛下心,即親讞,猶以不得情是懼,矧但所司審慮,豈盡無冤耶?陛下宜敬慎求可矜宥者全活之,以稱好生之仁耳。”從此以後,福臨“於刑曹爰書”,必詳細閱覽。妃猶勉帝再讀說:“民命至重,死不可複生,陛下幸留意參稽之”,“與其失入,毋寧失出”。福臨憶及此情盛讚妃之寬厚說:“以寬大諫朕如朕心,故重辟獲全大獄末減者甚重,或有更令覆讞者,亦多出後規勸之力”。妃每勸帝與諸大臣共食,遇逢大臣有過致帝不樂時,勸諫帝寬厚,詳察是非,“以服其心,不則諸大臣弗服,即何以服天下之心乎”?福臨追憶妃之諸事說:“嗟夫,朕日禦萬機,借後內助,故得安意綜理,今複何恃耶?寧有協朕意如後者耶?”天下之大,億人之多,紅粉知己,僅妃一人,這就是帝妃恩愛如山似海的一個主要因素。

第三,孝養母後,善侍夫君。福臨盛讚愛妃對母後之孝順恭養說:“事皇太後,奉養甚至,伺顏色如子女,左右趨走,無異女侍,皇太後良安之,自非後在側,不樂也。”有一次太後染病,董鄂妃“朝夕奉侍,廢寢食”,故太後亦視妃如女,“出入必偕”,“愛其賢,若懷環寶”。妃之侍帝,更是尊崇摯愛,體貼入微,侍養備至。“晨夕候興居,視飲食,服禦曲體罔不悉”。遇逢慶典,帝飲酒數杯,妃既數誡侍者“若善事上,寢室無過燠”,又於中夜親至寢所侍帝。帝返宮稍晚,妃必“迎問寒暑”,促進飲食。帝好狩獵,妃必諫阻說:“陛下借祖宗鴻業,講武事,安不忘戰,甚善。然馬足安足恃,以萬邦仰庇之身,輕於馳騁,妾深為陛下危之。”帝善其言,深讚妃之“深識遠慮,所關者切”,故當他騎馬之時偶然失腳,輒驚於色。

第四,天資敏慧,聰睿過人,經史佛學書法,皆有造詣。帝追憶妃情寫道:“(後)所誦《四書》及《易》,已卒業。習書未久,天資敏慧,遂精書法。後素不信佛,朕時以內典禪宗諭之,且為解《心經》奧義,由是崇敬三寶,棲心禪學”。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絕代佳人和賢妃良媳,自然能與皇上議論治政之道,參禪悟佛,揮毫疾書,誌同道合,恩愛愈篤。這樣一來,福臨昔日之蕩習便盡行滌除,從此他就全心全意熱愛董鄂妃,愛篤情癡,至死不渝。

三、愛妃仙逝順治帝悲痛欲絕。

順治十七年(1660)八月十九日,對於少年天子福臨來說,是他最傷心、最不幸也是促使他加速死亡的可詛咒的凶險日子。在這一天裏,他唯一的心上人,唯一的紅顏知己皇貴妃董鄂氏與世長辭了。噩訊傳來,福臨猶如突遭晴天霹靂,悲不欲生。時人記道:“皇帝陡為哀痛所攻,竟致尋死覓活,不顧一切。人們不得不晝夜看守著他,使他不得自殺。”魏特:《湯若望傳》,第323頁。

董鄂妃此時確不該死,她才二十二歲,完全可以更加長壽,為什麼會豔年早逝?看來可能是由於三個原因。一是先已有病,延續三年,致“容瘁身臒”。二是愛子早殤。順治十四年十月初七,董鄂妃生下一子,盡管此子排行第四,上有皇二子福全、皇三子玄燁,下有皇五子常寧、皇七子隆禧,皇長子、皇六子、皇八子早殤,但隻有玄燁之母佟氏係妃(而且很可能也是庶妃),福全、常寧、隆禧之母俱係庶妃,惟有董鄂妃之子是皇貴妃所生,母之封號最貴,又係皇上唯一專寵之愛妃,因而備受父皇寵愛,人們認為此子“是皇帝要規定他為將來時皇太子的”。魏特:《湯若望傳》,第323頁。然而,不知是什麼原因,這位皇子未能長大成人,卻於順治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即剛隻三個半月,便去世了,連名字都未來得及取。福臨十分悲痛,諭令追封榮親王,命禮部於黃花山建立寢園安葬,並因侍衛桑阿爾寨、吳巴旦明知榮親王之喪,卻“違製宴樂”,予以嚴懲。《清世祖實錄》第112卷第6頁,第114卷第13頁,第115卷第21頁,第120卷第11頁。董鄂妃別無兒女,僅此一子,卻百日而殤,焉能不悲!

第三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宮中乃是非之地,後妃之間,各種矛盾錯綜複雜,本已難處,而現在所有矛盾皆已集中在董鄂妃身上,她已成為眾矢之的,如何周旋,化凶為吉,使她心力交瘁,力難支撐。董鄂氏之入宮超擢皇貴妃,獨專帝寵,無後之名,有後之實,招來各方麵的敵視和不滿。孝莊皇太後對此特寵,很難滿意。從當時清政府所處的形勢和太後娘家的特殊利益看,她都希望兒媳是漠南蒙古科爾沁部博爾濟錦氏家族的格格,以便充分依靠、利用娘家父兄弟侄所轄的蒙古健兒,為清王朝的長治久安治內禦外,為清帝的江山社稷,大顯身手,拱衛宸極。因此,第一位皇後是她的親侄女,其父係太後之親兄弟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順治十年第一位皇後廢為靜妃之後,太後又於她娘家選了三位妃子,一位是太後親侄孫女,父係鎮國公綽爾濟(後晉貝勒),五月封妃,六月冊為第二位皇後,另一位是其親妹,冊封為淑妃。第三位是太後親侄女,其父係太後親弟達爾漢巴圖魯郡王滿珠習禮(後晉親王),此女進宮不久去世,追封悼妃。太後計議固很周到,一後二妃圍繞皇上,當然能鞏固娘家特殊地位和依靠弟侄之蒙古兵來保衛大清王朝,不料,萬密之中有一疏,她這位性格倔強又特重感情的愛子順治皇帝福臨,卻偏偏看不上皇後和淑妃,偏偏隻寵愛董鄂氏,甚至很可能有再廢皇後之心。

順治十五年正月初三,帝竟諭告禮部,嚴厲指責皇後不孝,令停進箋奏說:“朕惟皇後表正宮闈,孝敬為先,凡委曲盡禮,佐朕承歡聖母,此內職之常也。”乃當母後染病之時,皇後雖承太後篤愛,恩眷殊常,“而此番起居問安禮節,殊覺闕然”。“向年廢後之舉,因與朕不協,故不得已而行之,至今尚歉於懷,引為慚德,但孝道所關重大,子婦之禮,昭垂內則,非可偶違。茲將皇後位號及冊寶照舊外,其應進中宮箋奏等項,暫行停止”。著議政王、貝勒、大臣、九卿、詹事、科道會同議奏。初七三大臣九卿等議上,應遵諭停進中宮箋表。《清世祖實錄》第114卷第5、6頁。若聯係順治十年八月帝諭廢後之理由是其“無能”,那麼此次指責皇後對母後不孝,其罪就遠逾“無能”了,完全可能由停箋表而進一步發展到廢其後位了。過了兩個多月,三月二十五日,帝又諭禮部命複中宮箋表說:前以皇後問安禮節稍疏,曾諭停其箋表,因“母後聖體違和,未及奏聞”,“今始奏知,朕麵奏皇太後慈諭,謂朕前日之旨,篤於事親,道理宜然,但念皇後方在衝齡,未嫻禮節,且素切眷愛。慈諭寬仁,敬當遵奉,嗣後中宮箋奏等項,著照舊封進”。《清世祖實錄》第115卷第20頁。

此諭所述太後諭稱念其“皇後方在衝齡,未嫻禮節”之理由,顯然太不充分。不錯,皇後年齡並不太大,但已是芳齡十七之大人了,何況她已當了五年的皇後,焉能說“方在衝齡,未嫻禮節”,此言明係借口而已。真實之情當是太後不滿此舉,諭勸皇兒停止懲處,照舊進表。且母後之諭,恐亦含有不能再行廢後之事的意思。帝因專寵董鄂妃,而對皇後如此冷淡甚至有再廢之心,太後能對異姓臣仆區區二品護軍統領之女不懷怨意嗎?皇後及其他妃嬪能不生嫉而側目於董鄂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