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見張溫麵帶慚色,擔心他自尊受損,忙溫言寬慰道:“席間言語,不過戲談爾!足下深知安邦定國之道,又何必在意這些唇齒遊戲?”
諸葛亮的這番話說得很及時,也很中聽,一下子幫張溫找到了台階。張溫不由深深感動,對諸葛亮的敬意和對蜀漢的好感沛然而生。
張溫回到東吳後,在孫權麵前盛讚後主劉禪和諸葛亮。孫權聽了,心中頓感不爽。他原先預判張溫不能準確傳達他的心意,現在果然如此。隨後,孫權又得知了張溫在與秦宓的“天之論戰”中完敗於對手,大跌東吳顏麵的詳情,更是不豫。秦宓所說的“日雖生於東,而沒於西”的論調也成了孫權的一個心結(孫權之母夢日入懷,而生孫權。孫權由此將太陽視為自己富貴已極的象征)。
後來,孫權借故罷免了張溫的官職。這是驕傲的張溫未曾預料到的結局,也是他為自己的驕傲付出的慘重代價。
此後,諸葛亮再度派遣鄧芝入吳答禮。孫權想起秦宓的論調,有意挑起了話頭。
孫權說:“如果吳蜀兩國同心滅了魏國,吳蜀二主平分而治,豈不樂哉?”
在這種場合下,孫權的權威度最大。一般而言,人們都會屈從於孫權的意見。但鄧芝卻沒有附和孫權,而是說:“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滅魏之後,如果大王也不知道天命歸於何人,那麼,為君之人,各修其德;為臣之人,各盡其忠。那麼,戰爭才剛剛開始,何樂之有?”
孫權此時並未稱帝,但他話語中隱隱透出了這一層心思。對於以繼承漢嗣為己任的蜀漢來說,任何人的稱帝都會被蜀漢視為叛逆。鄧芝作為蜀漢的使者,在沒有得到授權的情況,是決不能公然默認孫權的這一想法的。故而,鄧芝冒著觸怒孫權的風險,也要秉直而言。
當然,鄧芝的話雖然直率,但也並未完全單方麵否定孫權稱帝的可能性,而是說吳蜀之間可能要通過戰爭來決定天命歸屬。這種實話實說的策略,既彰顯了鄧芝的磊落胸懷,也體現了他在處理重大外交問題上原則性與靈活性的巧妙結合。從勝任角度來看,鄧芝確實要比張溫強得多。
孫權聽了鄧芝滴水不漏的回答,又想起鄧芝上一次的傑出表現,不由深深慨歎東吳缺乏鄧芝這樣的人才(其實鄭泉也是很不錯的)。
吳蜀之間,使者多次往來後,終於恢複舊交,重新成為關係融洽的聯盟者。蜀漢沒有深究劉關張的死,也沒有再來糾纏荊州的歸屬,孫權準確把握了諸葛亮急於連和的心理,在戰略大局上做出了正確的抉擇,這讓他成為了最大的得益者。
再說曹丕,聞報得知吳蜀再次和好,勃然大怒。在“叛徒效應”的驅動下,曹丕更加痛恨多次上表稱臣的孫權,於是決定要先伐吳,再滅蜀。
侍中辛毗勸曹丕不如屯田養兵十年,等到兵精糧足後再討伐吳蜀不遲,卻被曹丕劈頭一頓痛罵。
從來不忤逆主上之意的司馬懿,就像上次劉備剛死時,獻五路伐蜀之計一樣,為曹丕謀劃了從水路進攻東吳的策略。
誰不喜歡順遂已意的屬下呢?曹丕高興地采納了司馬懿的意見,決定自己禦駕親征,卻讓司馬懿留守許昌,一應國政大事,全權交給司馬懿決斷處理。
曹丕親率三十萬大軍,乘三千艘戰船,令徐晃為先鋒,曹真、曹休、張遼、張郃等大將一並出征。
孫權得知曹丕再一次發動大軍來攻,不免著急。顧雍說:“大王,我們已與西蜀連和,可立即修國書一封,送給諸葛丞相,讓他起兵漢中,以牽製魏軍。另派一員大將,屯兵南徐以拒曹軍。”
危急時刻,孫權又想起了陸遜。可是陸遜正鎮守荊州,輕易不能調回。孫權歎著氣說:“除了陸伯言,誰還能為我抵擋曹軍呢?”
自從萬事順遂以來,孫權的心態慢慢起了變化。他眼中似乎越來越看不到部屬的長處了。當初,他派使者趙谘出使曹魏。趙谘在曹丕麵前盛讚孫權是仁智之主,說他“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陣,是其明也。”此後,他越級超擢陸遜,始終用人不疑,更是神來之筆。
但就是這樣一個頗具識人之明的君主,卻仿佛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洞察力和判斷力。事實上,並不是東吳真的沒人了。東吳各方麵的人才儲備雖然比不上曹魏,但還是遠勝於蜀漢。真正的原因是孫權失去了發現的眼睛。前陣子他慨歎找不到可以出使西蜀的使者,現在又慨歎找不到可以抵擋曹魏的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