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可彌合的裂痕(2 / 2)

孫權這麼做,說明他心裏十分清楚。呂壹是他為了緩和與重臣之間的關係的替罪羊。呂壹當然非死不可,但對於呂壹施以慘烈酷刑,於孫權臉上並無光彩。

老成持重,善於隱忍的顧雍,果然如孫權之意,將呂壹判了一個斬首之罪。

殺了呂壹之後,孫權覺得自己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了,群臣應該心滿意足了。但是,君臣之間的裂痕一旦產生,僅僅靠呂壹的人頭,是很難消弭的。孫權依然感受到群臣對他的生分與疏遠。這讓他很不開心。

這種沉默的對抗再一次危及孫權脆弱的安全感。孫權不得不再一次主動出擊,以修複與臣下的關係。他擺出一副虛心納諫的姿態,派中書令袁禮為使者,奔赴各地,征詢大臣們對朝政的意見。

袁禮奉命去見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這幾位元老重臣。沒想到,這些原本忠誠奉公,知無不言的老臣子竟然出現了集體性沉默,紛紛以自己不具體掌管民政事務為由推托,希望袁禮去征詢陸遜、潘濬的意見。袁禮見了陸遜、潘濬,但這兩人也隻是涕淚橫流,卻不多說,看上去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

孫權聞報後,再一次受刺激了。他覺得自己的低姿態沒能得到重臣們的響應,重臣們依然對他懷恨在心。報複性暴怒的火苗再一次在孫權心中升起。借著怒氣,孫權寫下了一道語氣不善的詔書!

“我聽說這些情況後,十分失望,心裏深感奇怪。這是為什麼呢?我想聖人不可能沒有過失,隻是聰明者能夠自我省察而已。人的舉止,怎能完全正確呢?自以為是而拒絕他人意見,起因於輕率而不自覺,故此各位尚有猜疑責難。否則,怎麼會到如此地步呢?我與各位共事,從少年到壯老,頭發都花白了,可說是對各自的內心與行為,相互間都非常清楚。無論從公從私,都能相互信任。你們對我盡言直諫,這是我對你們的希望,指出我的不足以彌補過失,這也是我期望你們做到的。從前衛武公年邁誌壯,勤懇地尋求輔佐大臣,每每獨自歎息自責。即便是普通平民相交,也因以情分、誌趣相投,分成好合,也不會因為處於艱難困苦而變心。如今你們與我共事,雖說存在君臣的名分,但實際骨肉至親也不過如此。榮辱喜悲,大家共享,忠誠不隱瞞自己真情,智慮不隱藏自己謀略,你們難道還能悠閑自在而不管不顧嗎?同舟共渡,誰還跟誰互相推諉呢?齊桓公是諸侯的霸主,管仲對他是有善行無不讚歎,有過錯無不規諫,規諫未被采納,他就進諫不止。如今我明白自己並沒有齊桓公的德行,而你們的諫諍之言確不出於口,反在心中存著猜疑與責難。以此看來,我倒是比齊桓公好多了,而你們與管仲相比又怎樣啊?”

仔細體會孫權的措辭與語氣,一方麵是為自己開脫,另一方麵卻不乏指責與譏諷。這封詔書一下,重臣們的心更冷了,嘴也閉得更緊了。事實上,東吳君臣間的裂痕已經很難消融了。

十幾年前,陸遜曾經上表勸孫權廣施恩德、減輕刑罰。陸遜特別說明:“忠直之言,不敢全部陳述。”孫權回複說:“《尚書》有言,‘我有過失你必須糾正;我錯了你不可跟著順從’。我難道不樂意聽取忠言來彌補自己的欠缺嗎?而你卻說‘不敢全部陳述’,這怎麼能算是忠直的勸諫呢?如果小臣之中,有可以采納的意見,難道能夠因人廢言而不予采納嗎?如果是諂媚拍馬的言行,我雖然愚鈍,也能識別清楚。……此外,我與你名分雖然有異,但榮辱喜憂相同。來表中說不敢隨大流苟安容身,這確實是我對你的真切希望。”

在這一次書信對答中,孫權看似責備,實則親昵的口氣,充滿了和諧。他與陸遜君臣間水乳交融的深厚情感也躍然紙上。可是現在,勇於進言的陸遜,卻已經噤若寒蟬了。兩相比較,讓人不能不唏噓感歎“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

心理感悟:人們往往用一個新的錯誤去修複先前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