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金穀園中,花團錦簇,風景依舊。變化了的是這裏的人氣,家丁們如驚弓之鳥,有的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逃命了。石祟得到了宮中政變的消息,賈謐之死,使他苦心經營的大廈,轟然倒塌。他心緒亂到了極點,原來以為可以依靠的大樹,竟是一堆朽木。
家丁來報,京城孫秀派來的使者到了。
石祟硬著頭皮出來迎接,一見來人卻是王愷,頓時氣炸了,真是冤家路窄。他與孫秀結怨是兩年前的事情,那時孫秀聽說綠珠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美,特意來金穀園窺見,不見則已,一見更是垂涎欲滴,念念不忘。如今趙王剛一掌握朝政,他即派人來索要綠珠,真叫他感到奇恥大辱。
王愷道:“石將軍,知道我的來意吧。”
石祟沒好氣地道:“知道。”他忍氣吞聲地讓園中的舞姬排成隊,讓王愷挑選。
王愷掃上一眼,直言道:“石將軍,你這佳麗如雲,隻是我奉命要的是秀甲天下的綠珠,還勞你指點一下哪一位是?”
石祟素有驕奢豪縱,傲物不羈的習氣,幾次與這位皇帝的舅舅鬥富,全都勝出,哪受得這窩藏氣,惱怒地道:“我石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綠珠是我生死相許的女人,別說孫秀,就是趙王爺也別想從我手中得到她!”說的句句擲地有聲。
其實王愷和石祟是老熟人,石祟剛來洛陽時,這兩個富翁還曾經是朋友。王愷見狀,麵帶冷笑,話中有話地道:“石將軍,你博古通今,察近知遠,難道說不知孫秀的為人,萬一他衝冠一怒為紅顏,到時你後悔也晚矣!”
石崇生來不怕別人威脅,大聲道:“王大人,我意已定,多說徒勞,倒是提醒您王大人,身居高位,如何甘願受小人指使,隻會讓世人恥笑。”
王愷氣得直跺腳,拂袖上馬,向孫秀報告去了。
石祟想那孫秀得不到綠珠,肯定會跑到趙王那裏添油加醋地說自己如何驕橫跋扈,對趙王心懷不恭,自己縱有三頭六臂,金山金穀,也無計可施。而一向對自己不薄的淮南王在與趙王及孫秀的爭鬥中被殺了。
石祟麵對殘酷的現實,認為這世道太無常,這個曾經殺人越貨不眨眼的漢子,感受到了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正在向自己撲來。
這日,石祟正在樓上與綠珠飲酒解悶,家丁來報,孫秀帶兵將金穀園包圍了。
石祟道:“小子來的快呀。”他登高瞭望,果真如此。他瞅著綠珠那美麗的臉龐,回想著他們廝守在一起纏纏綿綿的日子,不由哀聲長歎:“綠珠啊,為你我惹下大禍了,想我石祟這一生,殺人無數,享盡人間榮華富貴,死得其所,可是你怎麼辦呢?孫秀那個奸人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想我石祟創造了這麼多的財富,到頭來不僅落入旁人之手,就連自己的女人也保護不了,嗚呼哀哉!”
綠珠早已淚流滿麵,她緊緊依偎在石祟的懷裏,泣道:“君且放心,綠珠決意與你同生共死!”說罷,她深情、留戀地吻了吻石祟,突然抽身掙出他的懷抱,飛也似的奔向樓台。
石祟大驚,來不及躍身去阻止她。綠珠縱身一跳,墜下高樓。
石祟這個魯莽漢子,第一次落淚了:“綠珠,你為什麼舍棄我們的若蘭呢。”
……
石祟被押到刑場。
孫秀問:“石祟,你還有什麼說的。”
石祟鄙夷地道:“綠珠在黃泉路上等著我,你孫秀沒想到吧。分點我的家財回家養老吧!”
孫秀從鼻孔裏出了口冷氣:“死到臨頭,多說無益。”
押送石祟的軍校聞言回駁他:“知財致害,何不早散?”
石崇無言以對。
這時,又一幹人被押過來,石祟認出是潘嶽和他的家人。無不驚訝:“潘兄,怎麼你也……”
潘嶽披頭散發,對著同樣身披鎖具的母親,跪拜於地,淚如雨下,痛斥自己:“兒負母親……”他的幾位兄弟一同受到株連。
潘嶽臨死才苦笑著對石崇說:“今天真可謂‘白首同所歸’了。看來我們二十四友誰也不會有好結果。”他腦海裏閃過他們在一起歡飲笑談、切磋詩藝的快樂時光,料想不到金穀園即興之作,一語成讖,今朝顯驗。
石祟黯然神傷。
潘嶽道:“潘某妻兒都先我去了,我心早已死,悔就悔怏及老母,枉費心機。”
石祟道:“那我們再喝一碗斷腸酒吧,了卻了今生的罪過。”
潘嶽點頭:“拿酒來!”
兩人接過軍士送上的酒,齊聲吟誦:春榮誰不慕,歲寒良獨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隨後在笑聲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