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吃了很多西瓜。不貴,是普通人的朋友,一塊錢十多斤,也就是一隻大西瓜隻需要一塊錢。賣西瓜的往往都是沾親帶故,幫襯性質的,一次能買幾十斤,甚至上百斤。我記得父親那時候就經常買西瓜,放到東屋裏,蔭涼著,買回來的時候會開一個吃,晚上還會再吃一個。這樣剩下的,便每天一個。有時候我們忍不住,也會自己抱出來一個,破開了吃,吃一半留一半,剩下的給父母吃。

我記得,賣西瓜的往往都是村裏人的親戚,有時候都拉好幾架子車來,大的西瓜有二十多斤,小的也有十多斤。那麼大的西瓜,抱著都覺得重。這種西瓜特別甜,很沙棱——就是沙爽的感覺。

我們那裏沒有多少人種西瓜,大約是黃土不是很旺西瓜。十幾裏開外,沙河北岸,我外婆家的地是沙土,那裏很多人都種瓜果蔬菜,除了自家吃外,上街賣瓜果,換回一些零花錢是一種額外的補貼。我記得外婆家的地裏種過西瓜、酥瓜,也種過麵瓜。冬天還有甘蔗。

我們家也種過瓜。有幾次是在菜園子裏種的,十多平米,種過青瓜、酥瓜,還有黃瓜。長得不是很旺。有一兩年,父親為了提高家庭的收入,特地留了一畝地,種了西瓜。可是,連綿雨季,大雨滂沱,把花和小瓜全砸壞了。但是,也隻能這樣,再補種其他作物已經來不及,等到七八月份,本想地裏能長出臉盆那麼大的西瓜,卻隻有幾十個拳頭、碗口大小的瓜,自己都吃不成,想賣是更沒可能了。而且,也不是很甜。那之後,我們家便很少種西瓜了。

不過,有一年,我記得放暑假的時候,我被大堂姐接走了。大堂姐住十幾裏外的地方,堂姐夫做魚苗生意,小塘裏養的全是魚苗,為防止被鴨鵝吃掉,便請我幫他們看魚塘。我在那待了半個月左右,那個村子很小,不過十幾戶人家,也無朋友,非常寂寞。其實是相當無聊而枯燥,甚至是難熬的事,但我居然能待十多天,真不容易。而且,我記得有次,鴨子真的跑到池塘裏了,怎麼趕都不走,我便跳下水塘,去趕,那麼深的池塘,水到半截腰,現在想想,我那時真是太敬業了,太負責了。其實我沒必要跳下去的嘛。

十多天後,媽媽將我接了回去。到家的那個下午,剛雨過天晴。我跑到地裏,和大堂哥一起,看著我們兩家種的西瓜,長得並不是很好,但也有碗口大了,摘一個,拳頭一捶,西瓜便裂開了,直接啃了起來。不甜,甚至有點生。但那一刻,卻成為我記憶猶深的瞬間,每當我想到西瓜的時候,我總是會想到那一幕。

後來我吃過那種小西瓜,跟香瓜一般大小,比大的蘋果大一些,這種西瓜是黃瓤的,籽是白色的,總似乎沒長熟的樣子。這種瓜不用刀切,因為皮特別薄,一捶就開了,拿個小勺子,挖著吃,很快就吃完了。這種瓜,甚至有點酸。但是,因為特別小,適合一個人吃,而且,挺脆的,我還是挺愛吃的。

我挺喜歡魯迅描寫的,夏天的西瓜園,少年拿著長叉,帶著銀項圈,向獾刺去,這是我想象中關於西瓜的最美的瞬間。我之所以喜歡這個瞬間是因為少年閏土讓我想起我的三表弟超生。我十多歲的時候,有次去外婆家,這小表弟八九歲,剛上小學一二年級,帶我去河邊,解開了一隻小船,在河岸裏劃。表弟家的土是沙土,這裏離我們家有十多裏地,但生活形態和風俗很多都不一樣,對我來說,那是一個異樣的世界。那是我和三表弟唯一的一次遊玩,也是我唯一記得的瞬間。我上高中的時候,三表弟出過很嚴重的車禍,受了很大罪。休養了很久,輟學,後來,便去打工了。如今據說都結婚生子了,不過我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他了。今年三月份見到了二表弟,不過彼此之間真的完全生疏,如果在外地見到,根本不可能認出。而三表弟,多年不見,估計也是這樣了。

不過,我記憶中依然保留著那年少的印象,那西瓜地裏的閏土,與那劃船的表弟,都成為我關於少年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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