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離(離下離上)(2 / 3)

這條爻辭有幾個注家的譯文是:“盡管步履錯亂,但如果認真對待,就沒有問題。”“踐行事務鄭重不苟,保持恭敬謹慎,沒有咎害。”“禮儀有文采。恭敬它,沒有咎害。”彼此的理解分歧有多大!共同的缺點是譯文也難懂,不知究竟想說明什麼。

六二:黃離,元吉。對這個“黃離”,以前的注家隻會說些這樣的話:“居中得位,以柔處柔,履文明之盛而得其中,故曰黃離元吉也。”(王弼)“‘黃’,中色,柔離乎中而得其正,故其象占如此。”(朱熹)現代注家大多沒有脫離這個窠臼。陳、趙二先生的書中說:“關於‘黃離’二字,曆來有不同的解釋:(一)訓離為附麗;(二)‘黃離’讀為‘黃麗鳥’;(三)‘黃離’讀為‘黃鸝’;(四)讀為‘黃霓’,訓為雲氣;(五)黃昏時設網;(六)用黃色網捕取禽獸。”當然,還遠不止這些。注家們之所以不得其解而又解出了許多花樣,是因為他們都迷戀於爻位說,以為這句爻辭是針對六二這一爻——“這個人”而言的,於是隻求從六二同其他爻的關係上去作說明,而他們著眼的關係卻不一樣。其實,隻要同下文一聯係,就豁然開朗了:下一爻說“日昃之離”,“日昃”是指太陽偏西,快要落山之時,“黃離”就大概是指早晨及旭日東升時候之“離”,或中午紅日當空時候之“離”,再聯想到周朝時人崇尚黃色,以黃為美,以至“黃”字在當時有了“美好”義。(《詩·齊風·□》:“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耳。”)坤卦中有了“黃裳元吉”句,這“黃離”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必是比喻地說,要在你事業處在蓬勃發展的時期,也就是你的“黃金時代”去網羅人才。這樣說的根據也很好理解,一方麵,這時候比較容易招徠人才,因為這時人才們無論出於何種考慮,都會願意來投奔你,另一方麵,你這時廣納了人才,你的事業就會後繼有人,就有“可持續性發展”的希望。所以這一爻後的評斷辭是“元吉”——大吉大利。上一爻講對人才的小缺點要能夠寬容,實是說明人才的重要性,蘊涵要盡可能又快又多地收羅人才的意思,這一爻就講什麼時候招納人才最為合宜,這不是很有邏輯性嗎?想到這一層,對這個理解就有把握了。

也抄幾個注家的譯文供讀者思考:“遇上黃色,大為吉利。”“保持中正的黃色附麗於物,至為吉祥。”“黃中文明,大吉大利。”“設下金黃色的羅網,大吉利。”

九三: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凶。“昃”為太陽偏西之時,所以頭一句是說:太陽快要落山即黃昏時候去張網捕鳥。這是比喻事業走向沒落,已經感到沒有前途了的時候才去招納人才。承接著這意思,下麵該說什麼?

對下一句,陳、趙二先生的書中說:“‘不擊缶而歌’之‘不’字疑涉‘而’抄衍。‘缶’,盆,本為瓦器,亦為樂器,《莊子·至樂》‘鼓盆而歌’即此。鼓缶而歌或擊杵而歌,皆為古代居喪之禮……”這說得不對,誤以為這個“不”字隻是對緊接著它的“鼓樂”作否定了。其實,這個“不”相當於“不是”,是否定整個“鼓樂而歌”,所以後句用“則”字連接——“則”(帛書中作“即”)在這裏是表示轉折,相當於“而是”,“日昃之離”後的兩句為“不是……而是……”結構。“鼓缶而歌”也不一定是居喪之禮,更可以是自得其樂的即興自娛表現,表達的是一種超然的、達觀的態度,莊子死了妻子竟鼓缶而歌,就並非為亡妻舉行喪禮,也非做作,乃表示他這時的心情是:“這沒有什麼可悲哀的。”

難解的是“大耋”一詞。一般都以為“耋”是“耄耋”的“耋”,“大耋”是“極言其老”,故譯為“垂老之人”,或將“大耋之嗟”翻譯為“老暮窮衰的嗟歎”。為了讓這個解釋能同全爻、全卦的意思協調,注家們則不得不花很多筆墨大搞“彎彎繞”。每讀這樣的注釋文字時,我都難免作想:注者真相信自己的解說符合作者的原意嗎?其實,隻要看到這個“耋”字在帛書中作“絰”,而“耋”和“絰”隻是同音,意義則風馬牛不相幹,(“絰”是古代人服喪期間結在頭上或腰部的麻布帶子)就該肯定不是指謂老人。改用“絰”的意思也說不通,就會進而想到,太陽偏西的“日昃”之時,古人也常用一個“昳”字表示的,(《說文新附》:“昳,日昃也。”)而“昳”讀dié,與“耋”、“絰”正好同音,於是感到一切問題都沒有了。原來,“大耋之嗟”乃指太陽快要落山時候的嗟歎,可譯為“黃昏之歎”。由此還可以知道,“不”字句否定的確實是好的心態,而非居喪之禮。因此,這一爻是說:如果到了你的事業將近沒落之時才去招攬人才,以求複興,那麼結果將不是因為真地複興了而慶幸、歡歌,而是哀歎自己網羅人才的工作進行得太晚了,事業已無複興的希望了。這和上一爻的意思正好相反,從而正是對前頭兩爻的最好的承接。這意思後麵接的評語自然是“凶”。認“離”為“附麗”義,“耋”指老人,那將把這一爻翻譯成什麼樣子,可想而知,我就不作抄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