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隻從字麵看,這條爻辭是不可能得解的,因為連猜測的根據都難找到。但隻要確認了我對上麵三爻的解說,就可以設想:這是描述網羅來的人才們搶著獻計獻策,競相爭功邀寵的情況。這說的應該說是實情,從文章看,在講了廣納人才的重要性之後,交代一下將會出現這種局麵,既是預言事業必將興旺發達,又是警告必須妥善地加以處置,則說明作者的思維具有極強的邏輯性。這裏,“突”是“突出”義,即每個人都想突出他們自己的建議——帛書中這“突”就作“出”;“來”借為“賚”,賜予、贈送、進獻的意思;“焚如”實為“紛如”(帛書就作“紛如”);“死”是孔子說的“篤信好學,守死善道”的“死”(《論語·泰伯》),故“死如”是說固執己見;“棄如”就是放棄自己的觀點。可見對這五個“如字句”作上麵的理解,是一點也不勉強的——帛書中沒有“其”字,讓五句並列,似更好些。
這一爻,許多注家的解說真是令人吃驚,如將“突如”說成是突然生出不孝之子,突然來了敵人,突然生起紅霞,等等。
六五:出涕沱若,戚嗟若,吉。“涕”是眼淚,或者鼻涕;“沱若”是說像河水一樣地流。“戚”是憂愁、悲哀;“嗟若”是歎氣的樣子,或者聲音。所以這是在描述傷心悲歎的情景、場麵。怎麼又出現這情況了?為什麼最後還說“吉”?如果並非題外話,就隻好說,或者必須說,這是接著上一爻的五個“如字句”說下來的(所以上一爻後麵沒有斷語,這一爻的“吉”乃是對兩爻的共同評價),就是說,五個“如字句”是陳述“人才們”競相獻計、彼此爭辯的情形,這一爻則是描寫他們的意見、計謀被主人——君上否定後他們失望、傷心的狀態。“士為知己者死”,這是古代知識分子的信條,得到主子——君主的器重,更幾乎是他們唯一可能的好出路,因此,他們被一個有識之君招納之後有這兩爻所描寫的表現,是必然的。這是後來“門客製度”大為發展的政治、社會基礎。這種表現既說明他們對事業和主子的忠心、忠誠,又說明他們對於自己的前途全在於得到他人的賞識,是非常自覺的。他們的這種表現,這種心態,對主子來說無疑是好事,所以評價為“吉”。
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獲匪其醜,無咎。這最後一爻是講主子——君主如何處置“人才們”的獻策了。“征”在帛書中作“正”,據此,我認定“出征”不是說“帶兵出征”,而是“出來匡正各人提出的意見”的意思。“出”有“作”義,也有“發出”義,(《禮記·月令》:“命有司,大難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氣。”鄭玄注:“出,猶作也。”《論語·泰伯》:“出辭氣,斯遠鄙倍矣。”)“正”是“匡正”、“完善”的意思。對這裏的“用”字,我未見有人注釋過,我以為是用來引出上二爻所說情況的結果,相當於“因此”、“於是”。所以頭句可翻譯為:於是君王出來匡正、完善大家的意見。這顯然是教誨君主:不能做眾人的尾巴,要有主見,要拿出仲裁者的身份和架子來。
“有嘉”,有注家認為是指一個叫“有嘉”的國家,於是“折首”被解釋為“斬掉敵方的首級”,或“將敵軍首級斬首”。這是望文生義。承前文讀下來,“有嘉”顯然是說對有些建議表示嘉許、讚揚,即這個“嘉”是“精神可嘉”的“嘉”。“折首”的“折”是彎曲義,故“折首”是說“點頭”表示肯定,“有嘉折首”相當於今天說的“點頭稱讚”。
“獲匪其醜”,有譯為“並俘獲了敵人的同類”的,有譯作“俘獲不願親附的異己”的,有翻譯為“俘獲敵眾”的。其實,這個“獲”是“收獲”義,“醜”是眾義。(《詩·小雅·出車》:“執訊獲醜。”其中“醜”應訓“眾”)所以“獲匪其醜,無咎”是對前句作個小轉折,再申要不忘主人的身份,說:但即使並不把每個人的每條獻計都收受(接受)下來,也無可指責。
這一爻,有本書在它的注釋中作了個意譯,很是有味,特抄錄之:“國王率眾出征,將有嘉國君斬首,俘獲賊寇甚眾。從此國泰民安,無災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