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所以縫也。”可見“□”本來是指縫衣引線的工具,因此一定是比較尖銳的東西,用作動詞,就當是“刺”的意思,再引申一下,抽象一點,就相當於“刺激”、“激發”了。據此,如果認為本卦的“鹹”字都是假借為“□”,就不但也可以,而且避免了認為“鹹”是借為“感”而引發的上述所有困難,因為五個“鹹”字的賓語(受體)都可以充當“刺激”的賓語(受體),“刺激”是單方麵的活動,從而不必將“其”作語氣詞處理,可以認定為反身代詞,即“你我都應自食其力”這種說法中的“其”,指代主體自己,於是“鹹其拇”是說刺激自己的腳拇指了。其他四個“鹹”字句也可如此理解周振甫先生將本卦的“鹹”字譯為“傷”,雖不恰當,但同我訓為“□”顯然有相通之處。
認為本卦的“鹹”字是借為“□”,還有個旁證,那就是上麵提到的,本卦的“鹹”字在帛書中都作“欽”。“鹹”成為“欽”了,有人說是因為“鹹”和“欽”古音相同,我認為更合理的解釋是:這“鹹”本為“□”,因此帛書抄寫者將“□”抄寫為“欽”了。
更為重要的是,認為“鹹”在本卦中是“刺激”的意思,將能對全卦主旨、內容作出更好的解釋。就這初爻而言,認“鹹”為“□”,“鹹其拇”就具有了“想動,但終於未動”的抽象喻義,因為腳是用來走路的,刺激腳趾頭自然意味著人蠢蠢欲動了,但僅是腳指頭動又正說明著人未動。由此又可引申出諸多意思,如做事要慎重,采取行動前要多加考慮,三思而後行,等等,同“取女吉”聯係起來,就是動要有明確的目的。所以這句爻辭放在初爻講,乃起點明全卦主旨的作用。
六二:鹹其腓,凶,居吉。《說文》:“腓,脛腨也。”“脛”是從膝蓋到腳後跟的部分,“腨”是小腿肚,所以這個“腓”應就是指小腿,傳統解釋為特指小腿肚,似乎沒有作這種狹義理解的必要。聯係上下文看,這一爻仍然是從“走路”方麵說的,“鹹其腓”是說小腿受到了刺激,也即接到了命令,開始動起來,從而意味著人邁開步子了。對此先評價為“凶”,接下又說“居吉”,可知這一爻是教誨說:有時候,你離開原地走開,結果並不好,而守在原地不動,反而好一些。“原地”,對於侯王、君主來說,可能意味著他已得的封地、職務,也可能是指他正在執行的政策、計劃等。在這一爻,“居吉”作為後句,是和前句“鹹其腓,凶”對言,所以“居”和“鹹其腓”互文見義:“居”為居止不動義,“鹹其腓”是說“動了小腿”,實乃邁步動了。故而“居”意味著處在原地。高亨先生說:“居下疑當有貞字,轉寫誤捝”,即認為居後應作“居貞吉”,這說明他沒有讀懂這一爻。
上一爻說要三思而後行,不可妄動,此爻說有時動的結果是凶,不動才吉,可見這一爻是對上一爻作強調,說的是同一個意思。
九三:鹹其股,執其隨,往吝。“股”就是大腿。(這證明上一爻的“腓”是指小腿,非特指腿肚)大腿對於開始邁步走路並無太大作用,也不便用來說明人站立的位置,但足以表示人坐在哪兒。因此,我以為這個“股”其實相當於今天說的“屁股”,“鹹其股”是說真地走了,即屁股挪開了,喻指人放棄了原先的立場封地、職位、目標、計劃……
後句“執其隨”,說解頗多。“執”,有人說是“製”義,有人說是“執意”的意思,還有人理解為“執持”。“隨”,有人認為是指“與大腿相連的部分”,故“執其隨”被翻譯為“牽動著相隨的部分”;有人說此處含“盲從泛隨”義,故將“執其隨”譯為“執意盲從泛隨於人”。在訓“執”為“執持”的注家,此句的譯文是:“並執持她的小腿足腳”,“隨”被解釋為遠離大腿的“相隨者”了。這些說解不僅顯得牽強,也說明不了後麵為什麼作“往吝”的評價。
這一爻其實最好懂:上句“鹹其股”是說真地抬起屁股走了,下句就很可能是交代這是為什麼,或走到哪裏去;“執”有“固執”、“堅持己見”的含義,“隨”有“追逐”、“追求”的意思,所以將“執其隨”理解為固執自己的追求,亦即隻顧順著性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最為恰切。因此,這一爻是先陳述一個不問是非不計後果,隻求順心隨意的行為方式,這與全卦的教誨正相違背,故接著評價說:“往吝”這樣行事必有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