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貞吉。前無敘事之辭,後無承續之語,孤零零的一個“貞吉”,是無法解釋的,隻是給占筮說和爻位說留下了“用武之地”。也有可能,這種“孤立的占斷辭”乃是針對上一爻的某個意思說的,並且原是上爻爻辭的收尾句,為了湊滿六爻,或因為別的原因,就移到下一爻來說了。就本卦本爻而言,原本要把“有孚”也移下來的,但抄寫時遺留在上一爻了。所以這一爻應是“:有孚,貞吉”,意思是:如果信守當初的想法、許諾,堅持按正理行事,那就不會急於進行征伐,後果就大不一樣,將是很好的了。在這裏談“孚”,即誠信的問題,一定有個大背景,我估計是,在《周易》時代,侯王、君主登位之時,總要對上天、祖先、百姓有所許諾,其中一項內容就是不濫行征伐,對內對外奉行“和為貴”的政策。由於是直接針對這個“遠背景”而言,所以也確應把“有孚”放到這一爻來說,留在上一爻,就難免引發我上麵分析的那種不合邏輯的理解,或者說誤解。
九三:小人用壯,君子用罔。貞厲:羝羊觸藩,羸其角。自己實力增強了一點,就去征伐別人,這就是“用壯”的表現。這“用”是“憑靠”的意思。講完了“用壯”於征伐,後果將一定不好之後,就轉而一般地論述“用壯”本身的性質。這才是本卦的主題。這一爻就是點明這個主題:小人才用壯,君子不如此,是“用罔”。這個“用罔”,注家多以為與“用壯”互文見義。“罔”本有“無”義,“用罔”就被解釋為“不用壯”了。我以為,依這理解,就完全沒有從肯定方麵說明君子究竟用什麼了,這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取高亨先生的理解,“罔疑當讀為惘,憂也”。其實,“罔”本來就通惘,“憂”義。《文選·宋玉·神女賦》:“罔兮不樂,悵然失態。”其中“罔”與“樂”相對,不就是“憂”嗎?據此我認定:“罔”在這裏相當於我們今天說的“憂患意識”,“小人用壯,君子用罔”乃是說:小人總是以為有了實力就可以有恃無恐,君子則在即使實力很強大了時,也總是憂患實力能否長久保持,以及僅憑實力行事是否會有不好的結果。必須明確,在這裏,君子、小人並非道德範疇,而是指的為官執政者和平頭百姓。這樣把“用壯”、“用罔”提到治國施政理念的高度來認識,才足以用來區分君子和小人,也才切合向侯王、君主作教誨的大語境,從而能夠最好地體認本卦的主旨。
“貞厲”二字以後的話,是怎樣和前文相銜接的?弄清這一點,是準確地把握本卦內容的關鍵。我仔細推敲了許多注家的譯文和注釋,尚未發現一個講得比較圓通的。這又逼得我另作他解,最後得到的認識是:“貞厲”是承上句說:君子如果也像小人一樣,有了點實力就自負起來,那是危險的;後文則是用羝羊觸藩作比喻,具體說明這種危險的性狀。因此,我在“貞厲”後用冒號。這“貞”字顯是“長久這樣下去”的意思,即是指君子也長久用壯的話,因此自然蘊涵這意思:這不是講君子一時一事上的自負,而是就他對待“壯”的根本態度而言。“羝羊”即公羊。“藩”即籬笆,這裏當是特指羊圈的籬笆。“羸”通“累”,拘係的意思。所以後二句是說:(就像)公羊自以為可以衝出籬笆而貿然行動,結果卻是非但沒有衝出去,還被籬笆上的枝條、繩子給套住了角,退都退不回來了。
九四:貞吉,悔亡:藩決不羸,壯於大輿之□。這明顯是承上一爻繼續說:“用壯”要想得到“貞吉,悔亡”的結果,一定要力量足夠強大,達到羝羊觸藩能夠保證將籬笆衝破一大塊而角不被綁住的水平,即一定要不僅是“壯於趾”,而是“壯於大輿之□”了。“大輿之□”是大車的一個零件,起連接車廂與車軸的作用,這一部件不壞,車廂就決不會翻覆,所以“壯於大輿之□”乃是喻指永不翻車。這當然很難達到,羊把關它的籬笆衝倒一大塊則一般說來是不可能的。所以這一爻其實是說:“用壯”一定得不到你想得到的好結果。有本書這樣翻譯:“正固吉祥,沒有憂悔,衝破藩籬,角解脫出來,大車的車□強壯。”這樣的譯文哪能讓人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