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八、睽(兌下離上)(2 / 3)

九二:遇主於巷,無咎。這個“遇”是“遭遇”的“遇”,即是指遇到了不希望遇到的人或事;“主”是君主;“巷”,據王夫之說,是指“宮中甬道”,即古時用來囚禁王室成員之所,在這個地方碰到君上,不但在意想之外,很有些“睽”,而且一定雙方都很尷尬的,尤其是臣下一方,還會擔心君主因此懷疑自己得知了他的隱私,將采取某種防範措施,以致惴惴不安起來,就像今天有人偶然發現他的上級在作壞事而又不敢舉報,因之生怕上級從此對他存有戒心。為什麼後麵評定為“無咎”呢?我的理解是:這個“無咎”也不是給予蓍得此爻者的占斷辭,而是針對前句講的事情說:結果君主並未對你怎麼樣,一點沒有怪罪你,你的擔心又屬過慮了。所以這一爻和上一爻的意思一樣,不過是指出生活中也常有著這種情況,那就是你估計一定會發生,更擔心它發生的事,後來事實上並未發生。言外之意又是:偶然事件並非一定是壞事,有時是好事,有時則你以為是壞事,實際上卻不盡然。

對這一爻,曆來注家多用爻位說解釋,較流行的說法是:“睽之時”,九二本有咎害,但終於不期然間與明君相遇於巷道之中,“睽違”遂合,故獲無咎。也有人說:此喻明君與賢臣本來誌同道合,但迫於世道乖離,不能以賓主之禮會麵,因此九二隻能“遇主於巷”,委屈求見君上,乃得無咎。陳、趙二先生則認為,這裏的“主人”“猶今語之貴人”,“乖違之時,九二能以剛居柔,故得以遇見貴人之助而免於咎害”。這些解法都把“乖違”究竟在哪裏都弄錯了。

六三:見輿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無初有終。“輿”是車,“曳”與“掣”對言,是說明二者對“輿”的作用力方向相反。兩個“其”字在這裏是指示代詞,相當於“那”,“其人”指駕那車的人。“天”,據說是古代的一種在犯人額頭上刺字的刑罰,讓他無臉見人,大概是因為額頭叫天門而得此刑名,由於常將所刺的字用墨塗黑,使之醒目,所以也叫墨刑。“劓”也是一種刑罰,是割掉犯人的鼻子,這就更醜了。所以這條爻辭的前三句很好懂:看見一輛牛車,車子往後拖牛,牛向前拉車,趕車的人則額上刺字,還被割掉了鼻子——這“天”字有多種不同說法,但都認定是一種刑罰,我以為對於讀懂這條爻辭來說,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末句“無初有終”,一般都認為是說開頭不好,但結果不壞。但這是說誰呢?就有多種理解了。按爻位說,自然是對“六三”而言:“輿曳牛掣象征乖違,又見刑人更為不祥,此即所謂‘無初’;六三與上九相應,自有出乖之時,故雲‘有終’。”有人認為是說那位囚徒:“他雖然受到了處罰,但是最後卻有了好的結局。”高亨先生則說得比較含混:“然車非決不能移,牛非決不可製,失之於前,可得之於後,敗之於始,可成之於終,故曰……無初有終。”但我卻從他的這個說法得到了啟發:應是說車子終於前進了。

仔細想一下,本爻事例意味的乖睽,並不是用“輿曳牛掣”來象征的,即不應是指這個乖睽。牛拉車上坡的時候,牛更用力往前拉,車卻由於重力的關係而向後墜,似乎在向後拉牛,這是常見的當然之事,哪談得上“乖睽”?由此我又想到,高亨先生說:“見,疑當作其,蓋其損為具,因訛為見也。其輿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句法相同。”這說得有道理,但未引起注家們的重視。我則以為,高先生作這種理解,是因為他也錯認了本爻所說乖睽之所在。其實,本爻想要提醒注意的,乃是“見”此情狀者心中的即他感到的乖睽:在一般人看來,“天且劓”了的人其醜無比,讓人見到無異於向人告示他那“不光彩的過去”,並叫人聯想到他必有某種惡劣的品性,因此他是一定不敢出來見人的了,這也正是對他施用天刑、劓刑的目的,現在竟見到這樣一個人出來了,而且敢於站在那裏很久,招人前來圍觀他,(“輿曳牛掣”時一定是車子行進很慢甚至不得不暫停下之時,趕車人必須下車以減少車重,同時指揮牛更加用力或到車後去推車)這不是“睽”嗎?因此,開頭的“其”字確實不能不改為“見”字,《周易》作者是不會因詞害義,為了三句句法相同而用了“其”字的。按我這理解,這一爻才又與前兩爻“睽”得一致了。

還說一句,按一種理解,這一爻說的“其人”乃指乘車的人,而非駕車的人。我排除了這種可能,因為若指乘車者,輿、牛、人三者並列著說,就不合邏輯了,而且乘車者若是坐在車廂裏,他的“天”和“劓”應是見不到的,又憑什麼說“見”到了他“天且劓”?

九四:睽孤遇元夫,交孚,厲無咎。“睽孤”作“遇元夫”的主語,可見是指睽違孤獨之人,這種人辦事總是不順(睽),無人相助,甚至沒有人願意同他往來(孤),他一定感到極其失望、無聊、難過,很可能因此變得性格乖睽起來,對誰都不信任、不親近、不接觸了。常情確是如此。這樣一個人竟然“遇”到了一個人,而且是一個真正的有地位有身份的大丈夫,不但他願意與之往來,那人也信任他,視他為同誌、朋友,這豈不使他感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用本卦的話說,這當然又是“睽”——這個“遇”是同人卦第五爻“大師克相遇”的“遇”,投合的意思;“夫”本是對男子的美稱,相當於“大丈夫”;(《左傳·宣公十二年》:“且成師以出,聞敵疆而退,非夫也。”)“元”有大義,故“元夫”該是指真正的大丈夫;“交”在這裏是“俱”義,“交孚”是說相互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