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往蹇來連。這個“連”字,有人說是“牽連”義,故將這一爻翻譯為:“往前行進遇到險阻,後被牽連返回原地。”有人理解為“接連”,於是譯文變為:“往前行進艱難,歸來又逢艱難。”還有其他種種說法。自然,都隻用爻位說作解,又都講得頭頭是道,振振有詞。但按這些理解,“來譽”、“來反”、“來連”就不同構了。僅憑這一點,就可以知道其中沒有一種是可以接受的。
高亨先生認為,這個“連”是借為“讕”,他在作了詳細的論證後說:“讕者偽詞飾過之義,今人謂之抵賴,即《說文》之詆讕也。往蹇來連,謂我直諫於君而君偽詞飾過也。”按他這理解,“連”為動詞,“來連”就與“來譽”、“來反”完全同構了,特別是,用這個意思去承接“來譽”、“來反”,還最好地反映了君主對臣下進諫的實際態度:先一般地承認、表揚你進諫本身是好的,接下來表示他將認真思考、研究你進諫的內容,說是願意反省自己,最後則是文過飾非,抵賴推諉,並不承認自己有錯。因此,至少從“理解的結果”上看,高先生是完全正確的。至於“連”是否借為“讕”,我的訓詁知識使我不敢加以評論,隻想說一點意思:“連”讀liàn時,有“釋”、“去掉”的意思,如《禮記·玉藻》中說:“出杅,履蒯席,連用湯。”孔穎達疏曰:“連猶釋也,言釋去足垢而用湯闌也。”據此,高亨先生對本爻辭中“連”字的理解,似乎可以直接從“連”的這個義項中引申出來。
九五:大蹇朋來。這明顯是承接前麵幾爻的意思,特別是上一爻的“來連”,說:如果君王對某個臣下個人的進諫采取“連”的態度,而諫的內容又關係重大,那麼,就會有許多臣下起來附和那位諫臣,一起聯合進諫了。這正是曆史的真實情況。所以在這裏,“大”是指事情重大,“朋”是眾義,即是鹹卦第四爻“朋從爾思”句中說的“朋”,指謂對那進諫內容表示同情的人們。自然,說是“朋黨”義,也通。
這一爻中的“朋來”,一般翻譯為“友朋紛紛來歸相助”,或“有朋友前來相助”,這倒問題不大;“大蹇”,由於認“蹇”為“險難”了,自然被說成是指“極端困難的時候”,“行走十分艱難”,“處於重大險阻中”,等等,這就與作者的原意簡直不挨邊了。
上六:往蹇來碩,吉,利見大人。這是作總結以結束全文的話。“碩”,高先生認為應讀為“度”,“度者谘詢謀訪之義。往蹇來度,言我直諫於君,而君谘詢謀訪於我也”。這種臣下諍諫於君君則謀訪於臣下的君臣關係,自然是最好的君臣關係,這種關係對雙方都意味著“吉”,還體現著、印證著雙方都有偉大人物的品格、氣度,所以評斷、預言為“吉,利見大人”。因此,這個理解“從結果上看”,又是非常恰當的,我更提不出半點異議,隻能說一句支持的話:按這理解,“來碩”的“碩”也是動詞了,從而全卦四個“來※”的結構都相一致,從這方麵看,也要承認這個理解是正確的。其他注家,幾乎一律將這個“碩”訓為“大”。
認為本卦卦名“蹇”是象征行走艱難的注家,自然無一例外地認定本卦主旨“在於喻示濟涉蹇難的道理”,也即“講人處逆境之時如何選擇的問題”。按我以上的講解,則必須說,本卦旨在教誨君臣納諫和進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