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除弊之道
(卦辭)己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爻辭)初九:鞏用黃牛之革。
六二:己日乃革之,征吉,無咎。
九三:征凶,貞厲,革言三就有孚。
九四:悔亡,有孚改命,吉。
九五:大人虎變,未占有孚。
上六:君子豹變,小人革麵,征凶,居貞吉。
本卦中的“革”字在帛書本都作“勒”,“革”、“勒”音近,意思則少有相通之處,但從爻辭中的四個“革”字和全卦主旨看,當是“勒”借作“革”,變革、改革的意思。
己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這個“己”字,有的版本作“巳”,因之許多人以為是“祀”的借字,高亨先生就說“巳疑借為祀”。也有人據丁壽昌說:“己日,先儒皆以為已然之已。”將“己日乃孚”翻譯為“改革必須經過一段時間才會被人相信”,還引王弼的說法:“故革之為道,即日不孚,已日乃孚也。孚然後乃得元亨,利貞,悔亡也。”但多數注家還是認為應作“己”,劉大鈞先生則說:“經文作‘巳日乃孚’。‘巳’即‘己’,乃天幹中的第六幹……”“己日”究是什麼意思呢?說法就多了,最有代表性的可能是這一說:在十天幹中,己居第六,正好過半,而後一日為庚日,“庚者,更也”,故“己日”乃指大變革的前夜。但這個意思後麵立刻接“乃孚”,似不好講,所以注家們給出的這頭一句的譯文,多不好懂。劉大鈞先生譯作“到己日才有誠心”,就令人費解;黃、張二先生翻譯為“在亟須轉變的‘己日’推行變革並能取信於眾”,竟把“乃”訓作“並”了,顯是因為“乃孚”不好處理。大概是想到了這個困難,有人就把“己日”從“大變革的前夜”改釋為“大革命發生之後,到了己日”。革命成功了,革命者以前許下的諾言兌現了,自然“乃孚”了——這“孚”既指兌現諾言,即有誠信,又指(因此)取信於人。但這不僅與前說“己”為“庚”前一日,“庚者,更也”的說法相衝突,而且實際上不過是繞彎子認同“己日”即“已日”。因此朱高正博士幹脆說:“‘己日’,指已革之時,即變革已經完成的時刻。”按他這個理解,“有孚”和後麵的話都好解釋了,他的說明就很可取:“唯有革命成功之時,弊端已經掃除,禍亂已經止息,天下蒼生才會信服,所以革含有元亨大通之理。‘利貞,悔亡’,是指從事變革應當固守正道,方為有利。變革必須恰到好處,才不會悔不當初。”
我完全同意朱博士對這條爻辭的理解,因此認為“己日”即“已日”,而作“巳日”,必是因“己”、“巳”形近而誤。但我還有一種設想:也許經文最初確作“己日”,不過是借作“紀”。“紀”本指絲縷的頭緒,由此引申出綱領、規律等義,作動詞則是“使……有條理,合規律”,也即“治理好”的意思了。《詩·大雅·棫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國語·晉語四》:“此大夫管仲之所以紀綱齊國。”《國語·周語上》:“紀農協工。”據此,“己(紀)日”就是指治理好天下之日,亦即天下有道之時。這樣,不但仍然可按朱博士說的那些意思解釋這條爻辭,還會更加順當、深刻一些,因為“己(紀)”為動詞,著眼的是行為而不僅是結果,從而更加貼近本卦講變革的主旨了。“己”可以借為“紀”,有旁證嗎?有的。《穀梁傳·桓公二年》:“己即是事而朝之。”範寧注:“己,紀也。”其實,“己”與“紀”同音,又就是“紀”的聲符,從古文通假規則看,假“己”為“紀”是一點不奇怪的。
初九:鞏用黃牛之革。“鞏”有牢固地將物約束、捆綁住的意思,(《詩·大雅·瞻卬》:“藐藐昊天,無不克鞏。”)“革”在這裏是用的本義,指去了毛的獸皮。黃牛之革在當時人看來是比較容易得到又最結實的用來捆綁物件的繩索了,所以這條爻辭的字麵意思是:用黃牛皮製作的繩索牢牢地捆住。“鞏”本應放在句末,為了突出“牢牢捆住”,加之放在最後讀來文氣不暢,就移前了。這是比喻什麼呢?從下一爻可以知道,這是對勵行變革的人說:你未作好準備、沒有成功的把握時,千萬管住自己,不要急於行動,即要把自己用黃牛之革捆起來。我這理解是否準確,讀完下幾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