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好之後就可以拍攝了。但化妝不同於戴麵具或者真象旅遊景點的“伸頭照相”一樣可以完全不顧被拍攝者的自身條件,也就是說它使被攝者的形象與自身現實疏離的效果畢竟有限。為了彌補可能造成的缺憾,也為了製造更令人陶醉的詩意效果,在拍攝中還要使用另一種必不可少的手段,就是柔光。通過多層柔光鏡的使用,畫麵變得朦朧飄渺,充滿了醉人的詩意;更重要的是,朦朧柔和的輪廓抹去了一切可能令人不快的瑕疵,因而也抹去了個人特征的最後痕跡,使形象更加靠近了那個標準的模式。這是個虛幻化的過程,柔光效果使形象褪去了拍攝對象原有的質感也就是現實感,隻剩下被化妝和拍攝用光所刻意強調出來的造型意圖。形象因此而轉變成了幻象。

一張真正台灣風格的“婚紗照”僅僅靠拍攝效果是不能完成的,後期製作和包裝同樣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性。這裏包括特殊尺寸的放大、修版,產生特別情調的調色,製造油畫效果的熱壓以及最後相框或影集的巧妙設計等等。後期製作的意義在於給照片“加框”,使照片顯示出非同尋常的效果,從日常生活環境中孤立、凸現出來。

總而言之,“婚紗照”的全套技術所服務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使照片中的形象脫離拍攝對象,成為失去現實感的幻象。本來,普通人為自己拍張照片並不是什麼自覺的藝術創作活動,而隻是日常生活活動中的一部分。但“婚紗攝影”打破了這種傳統的觀念,給一種日常生活行為鍍上了藝術的光環。然而“婚紗攝影”畢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為了滿足超越性的審美需要而進行的藝術創作活動,它仍然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活動內容之一。這個悖論的意義就在於使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產生一種幻化的自我感覺,在與那個和自己相去甚遠的美麗形象的認同中似乎使自己超拔出了平庸的境地。

傳統的藝術是超越於現實利害的或者說與現實有“距離”的藝術,它之所以要“超越”或有“距離”,就在於它所滿足的是人的更高層次的需要,是一種精神化了的追求。而當代大眾對藝術的需要是一種日常生活中的需要,是一種無“距離”的需要。這種“無距離”性質可以說是當代大眾文化的特性。當年法國音樂家薩蒂想在音樂會上製造的效果就是一種反傳統的、也可以說是反精英文化的效果。這正是當代大眾文化對藝術的基本態度。然而,大眾在肯定自己作為一個社會群體存在的合理性的同時,卻有可能在否定著每一個個體自己內在的發展需要。沒有了自覺的追求不等於沒有追求,但這種追求就隻能通過虛幻的方式來滿足。對於一個在實際生活中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普通人來說,一張令人想入非非的照片或許就是一種再合理不過的心理滿足方式了。

§§第五章 弗洛伊德的詛咒——娛樂文化與當代人的性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