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如今我們大家都理解,什麼是中國式的“意思意思”?在相當程度上,已經成為一種謀生之道,進取之術,不惜重金的近期或遠景投資。兩瓶茅台酒,兩條萬寶路,隻能算是小小不言的“意思意思”,和那本意,相差得不知有多遠了。
如果,有這麼一位傻裏巴幾的家夥,不懂得“將欲取之,必先與之”的道理,以為“意思意思”不過是“意思意思”而已,既不請人家到肥牛火鍋去美餐一頓,也不在甜點以後,往人家口袋裏,再揣上一個紅包,那對不起,也別指望人家來一個“投桃報李”給你個文學獎了。
友誼落不到實處,不見真材實料,那友誼永遠是字麵上的友誼;酒肉搭橋,美元開路,一擲千金,惠及雞犬,那友誼就不同一般了。同是友誼這兩個字,實質卻是有天壤之別的,這個語言的誤區真是太大了。
同樣道理,紅頭文件上規定的四菜一湯,與端到餐桌上的四菜一湯,除了名稱上的一致外,你別指望內容實質會有什麼相同之處。前麵那碗湯裏,幾許蛋花,幾片青菜,灑上兩滴香油,一些味精,足矣!而後麵那碗湯裏,山珍海味,水陸畢陳,連一級保護動物飛龍,也會在湯盆裏浮沉的。於是,緊接著,另一個存在著語言誤區的詞彙就該出現了。
飛龍湯自然是極鮮美的了,否則會成為獻給皇帝的貢品嗎?喝完了,一抹嘴,既嚴格,又和藹,既原則,又通達:“這可不太合適了,飛龍是國家明令保護的動物,咱們就這一回,下不為例!好不好?”
如果采取遵令辦事的方針,領導說了“下不為例”,那就當真的“下不為例”,我猜測沒準倒不落好;倘若相反,說了“下不為例”,並不“下不為例”,繼續照方抓藥,仍是端上來飛龍湯,並輔以熊掌,□鼻,鹿脯,雪雞,我敢設想,若這是兩位同僚的話,認識語言誤區的那一位,一定要比死扣字麵意義的那一位,前程要光明得多。
應該明白,語言的誤區往往偏離得遠非本意,乃至麵目全非的。甚至有時候,達到掛羊頭,賣狗肉那樣名實不符的程度。謂予不信,那些見諸報端的文壇聚會,在一長串的名單中,掛著作家,詩人,評論家而且還是冠以“著名”頭銜的諸公,如果你當了真的話,又將陷進一個語言的誤區。所以,在生活中,對於語言文字負載的信息及其可能產生的誤解,還真得慎而慎之。
可是,在文學世界裏麵,那就又當別論,充分利用語言的這種特性,努力使筆下的人物,更加栩栩如生,將會使作品增色。記得《紅樓夢》裏,王熙鳳說她不過是“燒糊了的卷子”,但誰又會信她真是這樣不堪呢?但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你不覺得她益發豐彩了嗎?
也許這就是語言的奧妙,正是這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撲朔迷離,變化萬千的語言交流,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才顯得熱鬧吧?
1992.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