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苦我沒受過?”他一臉決絕的神色,“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早已經嚐過了。”
“你以為自己很堅強嗎?你這是執迷不悟!”平一指簡直怒不可遏,“有輕鬆的路子你不肯走,非要自己找罪受!”
“我本就是個有罪之人。”他說。
“莫非你還記掛著一時魯莽殺了餘滄海之子那件過失?”我問他,“為甚麼你對那些不好的事情,總是記得格外深刻?”
“你不要再惺惺作態了。我算看透你小子了!”平一指道,“你這人自私之極,總是記著別人欠了你的。那你欠別人的呢?這些你有沒有放在心裏?”
“非非,”林姓少年滿臉愧疚地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說著,“你對我的好,我林平之無以為報……若有來生,我情願給你當牛作馬,供你驅策。”
“誰要你當牛作馬了?”我簡直啼笑皆非,“這輩子我都過不好,還敢指望來生麼?”
平一指嗤笑了一聲:“我指的不是非非,是嶽不群嶽先生。”
林平之眉頭一皺:“我欠他什麼?”
“你說嶽不群他想要辟邪劍譜,雖然是猜測,倒也有理有據,多半不假。可是至今為止,他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沒有吧!”平一指答道,“不但沒有,他替你營救父母,收殮入土,又教你武功,一路保護於你……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你能否認他對你的恩情麼?可你除了給他招來麻煩,又為他做過些什麼呢?”
平一指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這也是我一直看到卻又總是選擇性忽略的事實。
“不錯,林公子。這一年多來,給你最多幫助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嶽不群!即便他居心不良,他對你還是有恩的……比起餘滄海的凶殘暴戾,他對你好太多了。你本該有所回報的。”
“金刀王家是殷勤招待過華山派,可這點子小恩小惠根本就不算什麼,”平一指又道:“真要回報,應該有更加實際的舉動。比如,送劍譜。”
林平之仍然猶豫,而且增加了不解,他問:“你們竟都如此害怕嶽不群?”
“什麼害怕不害怕的?你就不能把他看成一個好人,單純地回報於他麼?”平一指細細道來,“一個人要遮掩一時容易,要遮掩一輩子,我覺得太難了。這些年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嶽不群有幹過任何見不得人的事,稱他為一個好人,大抵是說得過去的。不到萬不得已,我想他決計不會做出什麼下三爛、有損自己名聲的事情……為什麼你不能試著相信他呢?人和人之間,說到底還是要真心才能換真心的。”
林平之默然良久,緊鎖的雙眉漸漸散開。我覺得他似乎已經有了一種釋然的感覺。可那隻是一瞬間,短得我都覺得是錯覺。
“我爹娘臨去之時,囑咐我為他們報仇雪恨。我不能做個不孝之人。”
為什麼?林震南兩口子的教育方式,真是……他的求生意誌如此薄弱,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林公子你先把眼前的危機解除了,以後有機會,再找餘滄海算賬就是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辟邪劍譜這般速成的功夫,我就算不眠不休,再練十年二十年,隻怕也不是餘滄海那廝的對手。”
“你這小子,簡直油鹽不進!”平一指氣得吹胡子瞪眼,“我懶得說你了,滾吧滾吧!”
林平之默不作聲,將那件袈裟收好,抱在懷裏,打開了門。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回頭望了望我。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他望著我的眼神,跟那次爺爺決意離開我,回頭去救劉正風的眼神是一樣的。
“不要走!”這一刻我淚湧心頭,“不要離開我,不要丟棄我。”
“非非,你多保重。”他的眼中竟然也飽含淚水,但還是堅決邁步而出了。平一指連連搖頭,長歎了一口氣,也走出了大門。
“平爺爺,連你也要走嗎?”我扯住他的衣袖不放。
“我跟竹兄約好了。今天晚上要秉燭對弈。時候不早了,我不能再耽擱了。”
“那麼,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今天晚上,我需要多聽幾次《清心普善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