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什麼也沒發生。隻是有點暖,和著兩個人的心跳聲。但是我的意識已經清楚地告訴我--同之前那些日子不一樣了,春寒料峭的黑夜已經不會讓我厭惡難過。即便沒有陽光,這不過是暫時的,也還能心平氣和的等待黎明的出現。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林平之將頭枕在我的肩上,一片安靜。他睡著了。我靜靜地坐著,在時間的流逝中感受著他呼吸的安寧,腦中清明,似乎想到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這就是幸福的感受嗎?
突然,肩頭上的人叫了一聲,然後他猛然睜開雙目,額上汗流如注。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還是,又想起你爹娘慘死的場麵了?”
我伸手去撫他的額,被他一把握住,顫抖不止。事隔一年半,五百多個日日夜夜,他的聲音仍然透著驚恐,可見這件事情對他的衝擊有多大。
“不,是我殺死餘滄海的兒子的場麵。”
“餘滄海的兒子?”我輕聲問他,心裏點點的意外。
“我看到他倒在血泊之中,眼睛一直瞪著我,他死不瞑目……這一切如此清晰,猶如昨日……我,我其實不想殺他的。真的,我沒有想過要殺他。我隻是,想教訓教訓他。我本來不是他的對手,隻是我,剛好我身上帶了一把匕首,我隨手這麼一抽,就抽了出來……真的,我不想殺他的……”
我用力握住了他的手,等他稍微平靜了一會兒,問他:“這樣的夢,是第一次做嗎?”
“不,每隔一段時候,都會做這樣的夢……事實上,從殺死他的那天起,每天一到夜裏我就恐懼自責到難以自持,整夜失眠。那不是別的什麼,那是一條人命。是一條人命啊……”他的眼中滿是驚恐,才撫平不久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喘息聲劇。
“這個,餘滄海的兒子是死在你的手上沒錯,可是,”我試著安慰他,“你的父母不是死在餘滄海的手上嗎?他欠你的,可是兩條命啊。不對,還不止呢,你們福威鏢局的鏢師死在青城派手上的可也不少。餘滄海這老家夥血債累累……”
“這不一樣,”他打斷了我的話,“餘滄海自有他的罪,我自有我的罪,不能混為一談。他會有他的報應,我也會有我的……我一直都這麼想。所以,我才不能連累你……”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想到了說詞:“餘滄海怎麼配和你相提並論呢?他是為了搶奪辟邪劍譜,你是見義勇為……佛家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除了這個,你再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何況當日你也隻是誤殺……”
話雖這麼說,其實我心裏知道,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對於殺人害命的事情,我沒辦法一笑而過。在我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很高興他能像我一樣看重人命的。一滴水可以牽動我和他的整個心湖,雖然對多數人來說,連一陣漣漪都不會引起……在這個世上,人命太脆弱了。施害人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借口,旁觀者以“成王敗寇,優勝劣汰”來看待這一切……每個人看到的都是自己的事實,每個人都是受害者,每個人都享受著自己的無辜而活。
而他,卻是以一個罪人的角度看待自己的。不是因為這件事毀了他的家,而是因為他結束了一條生命……
“人有親疏遠近之別,事也有正誤曲直之分。如果這人間的恩怨,可以這樣加加減減,來往抵銷,那佛祖也不過是個糊塗之人罷了,”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我自己的因果,不能轉嫁到別人的身上。那人罪不致死,我卻摧毀了他的一切。對苟延殘喘活到現在的我自己,我,根本不能原諒!我真想,一刀殺死我自己!”
“你,想過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