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體內被柴灩拍進活物耽擱幾日,柴灩很有可能因為趙德睿與李順結盟已經出現在四川,這件事必須早日讓娘親知道,況且將趙光耀將與幽月宮聯合之事告知娘親也刻不容緩。若娘親能擒獲柴灩與之達成協議,早日脫離幽月宮的控製,娘親便不會淪為趙光耀的棋子,不會為趙光耀平亂而衝鋒陷陣,自然不會出現娘親攻打趙德睿的事。隻是,事態會依著我的想法發展嗎 柴灩現在的身份是趙德睿的妻子,娘親會願意平靜地與她達成協議嗎?若是動手的話,趙德睿會幫哪一方?南鴻皇宮的阿奶曾說過娘親怒時性烈如火,我雖未親眼見過娘親動怒,但從娘親知趙德睿有妻有子後一夜白發選擇入幽月宮一事,我心裏極是相信阿奶的話。
因此,娘親見到柴灩時會不會發生無法預料的事?若真的發生了,我該怎麼辦?如果插手,趙德睿畢竟是生身父親,對他動手的事我能不能做得出來?可如果不插手,我豈能眼睜睜看著娘親受委屈。師公告誡,不管承認不承認趙德睿這個爹爹,可血脈無法改變,生養之恩不可忘,我該怎麼做?
思慮許久,毫無結果,現在如何打算都不能預知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遂在心中暗歎一聲,還是走一步說一步,以不變應萬變吧。看看身邊閉目休息的宇文宏光,我掀開馬車簾子向前方望去,汴梁距嵩山不遠,再行幾個時辰也差不多就到了。
蕭達石見我出神遙望遠方,以為我心中焦急,一鞭下去,前方渾身雪白的高頭神駿四蹄如飛,向一個不知名的小鎮疾速馳去。
“不用著急,別顛了你家少爺。”
蕭達石神情不像以往那般冷肅:“小蠻姑……夫人,達石這就減速,您就放心吧,達石駕車的水平絕不會顛壞少爺,這路上塵土飛揚,您還是放下簾子,等到了鎮上屬下再叫你。”
“什麼夫人!”我臉一熱,趕緊放下簾子,一把拍向宇文宏光,“臭家夥。”
宇文宏光居然毫無反應,我細細打量他的睡顏,卻是滿是疲倦,我看得一陣心疼,拿起馬車一角的錦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夫人。”馬車外,蕭達石輕聲叫。
我難為情地掀開馬車簾子,蕭達石難得一見臉上全是訕笑:“夫人不要難為情,在咱們北奴,不講究這些俗禮,稱呼也不如南鴻規矩。你心裏有少爺,少爺心裏有你,你就是我們的夫人。再說了,能早一天定下你和少爺的名分,對於我和咄賀一這些人來說會更安心一些,少爺一心在你身上,你這邊不太平,他就不會專心辦差,不能專心辦差自然不能成就大事。”
蕭達石從未對我這麼和顏悅色過,也從未說過這麼許多話,我細想一瞬便知其中緣由。北奴大王有意利用宇文宏光與宇文休哥祖孫的關係奪取軍權,宇文宏光若能一舉鏟除幽月宮,軍權自然過渡,北奴王室不會發生母子反目,王府也不會因權力更迭沒落,蕭達石他們這些人,與王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不想宇文宏光為了我影響前程。他此舉是為他自己,也是為宇文宏光,心裏有什麼嘴裏就說什麼,我不以為意,甚至還為宇文宏光身邊有這麼個性格耿直的人而高興,可卻不知道該怎麼接口。
蕭達石回頭望一眼熟睡的宇文宏光,輕拉韁繩:“自聽說你受傷昏迷,當晚從燕京趕來到現在,少爺就沒睡過,特別是在糧鋪陪你那幾日,更是連眼都沒有眨,現在肯定困極了。”白馬通靈,衝勢雖然驟減,並沒有讓人感覺到急速刹車的慣性衝力。
放下簾子的我盯著他,睡顏雖憔悴,嘴角卻上揚著,顯然睡夢中的他心裏也是歡喜的,我心頭湧出融融暖意,不知不覺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頰。
正在這時,遠方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響聲。宇文宏光突然睜開眼睛,我一呆,趕緊收手,他一把抓住握在掌心,掀開簾子,正巧看到小鎮不遠處的天空上方,一道耀眼的黃色光芒溶進光亮的陽光裏消逝不見:“達石,是第三聲?”
蕭達石麵色恢複往日裏的凝重,道:“少爺,是第三聲沒錯。”
醒著的我沒有聽到前兩聲,閉目歇息的他卻聽到了。看來自入南鴻境內,他恐怕連睡夢裏也是警覺異常的。
“這是什麼信號?”
他撫摸著我的掌心:“應該是某個組織聯絡自己人的信號,不用擔心,和我們沒有關係。”話雖這麼說,他仍然盯著黃光消失的地方,顯然說這些隻是為了安慰我。
我心中有些不安,把心裏可疑的人逐個過一遍。趙澤玨,但是離開汴梁時才遇到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怎麼可能會前來這個小鎮部署一切?況且,有什麼目的值得他這麼大費周章前來部署這些?顯然不可能是他。王繼恩,似乎更不可能,趙澤皓去世後,他奉南鴻皇後旨意接澤軒無功而返後在宮中氣焰收斂許多,況且趙光耀箭瘡複發,他應該在宮中忙得焦頭爛額才是,也不會是他。在心中想了個遍,覺得隻有一個可能—幽月宮的人。
我掀開馬車窗口的簾子向後看去,來往路人之中兩個素袍女子騎著白馬不疾不徐遠遠地跟在馬車後。兩人嬌靨鐵青目閃冷輝,具備幽月宮女宮眾的特點。但公然跟蹤卻不是幽月宮的作風,難不成會是柴灩所派?
這個念頭剛起,我馬上否定這個想法。
柴灩並不知道我們知道了她在幽月宮的首領身份,那晚她會鋌而走險傷我隻是逼迫韓世奇賣糧給她,因為在南鴻境內,若從韓世奇鋪中買不到糧食,那她根本不可能從其他店鋪購得大宗糧食。從她倉促離開趙府的做法分析,她應該是擔心趙德睿發現她身有武功及她傷了我這兩件事。既然她唯恐我們發現她的行蹤,當然不可能大張旗鼓跟蹤我。
但幽月宮這不合情常理的做派又說明了什麼?是娘親知道首領是誰後改變了策略?在心中琢磨一會兒,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遂放下簾子安心坐下來。
宇文宏光眉頭完全舒展,彎身回來坐在我身邊並隨手把前麵的簾子掛起來,見我微笑著默默盯著他看,他雙瞳隱著絲欣悅,淡淡地道:“猜出來了?”
距小鎮已近,官道上行人漸漸多起來。車轅上套的那匹白馬一直昂首豎鬃四蹄翻飛,甚是神駿,連帶著趕車之人也是黑緞華服,在這小鎮上自然引人注目。車簾高挑著,行人目光不斷投進來,宇文宏光恍若不知,我卻無法忍受,遂劈手扯下簾子,才道:“嗯,猜出來了。我很高興,因為她們這樣做,顯然是娘親調整了策略,柴灩怕什麼?她最怕的就是力量外露,若勢力太過於龐大,不說北奴,就說南鴻,如果讓南鴻皇室覺得受到威脅,趙光耀也會對她們動手的。因此據我估計,不用我勸說,娘親也想盡快了結此事。”
他瞟了眼左右飄忽的簾子,笑看向我:“放下簾子,她們找你會費些時間。”
我笑搖了下頭:“你忘了我們身後還有兩個如影隨形的尾巴呢?”
我話音剛落,他也像我一樣笑搖了下頭,我不解,掀開馬車窗簾向後看去,宇文宏光所料不錯,那兩名女子果真已沒有蹤影。
見我眸含疑問,他笑讚道:“你娘親謀略高人一籌且調配有度,如果是男兒身,放在軍中會是了不起的將領。這跟蹤我們的人,定是與左右護法關係不近的宮眾,換句話說,就是你娘信得過的人。隻是我還沒有猜到,想和我們見麵之人是誰?又為什麼選在這裏和我們見麵,難道會是阻攔我們?”
與娘親分別已有月餘,心中十分掛念,現在雖知他所說極有道理,我仍駁道:“為什麼一定是在這見麵,而不是像前麵三個煙花信號一樣,隻是交接?”
我話音剛落,他已笑出聲來:“交接?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交接!虧你想得出來。你若不信,我們在這小鎮轉上幾圈,自會有人前來尋你。”
宇文宏光說得不錯,我在小鎮轉了半圈還不到,已有兩名素袍女子擋在馬車前。
她們年約十七八歲,柳葉眉杏子眼,肩後秀發綁成一束,相像得如孿生姊妹一般。其中細梢眉的走到車轅前抱拳道:“請小姐隨我走。”
我跳下車,看了眼隨著下車的宇文宏光後隨她向通往鎮外的胡同走去。未行兩步,他大踏步走來,淡淡地道:“我送你過去。”
身後隨著的另一名女子道:“公子,前麵酒樓之中另有人等你。”宇文宏光輕哼一聲:“先讓她等著。”
兩名女子互看一眼,眉梢細先說話的那個女子沉吟片刻,朝後麵的女子點了下頭,兩人不再強求宇文宏光。四人向鎮外走去。
鎮外,萬頃油綠麥田邊緣上有一片青鬆白樺雜林,我眼前倏然一亮,看到綠葉互映的林子邊,一道白色纖影默立著。
“娘親,”我歡呼一聲飛身縱起,向林子急掠過去。身上披的那截白布被風吹開向身後飄去,我步子不停頭也沒回對宇文宏光道,“你先撿起來,我回來自會披上。”
娘親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擁我入懷,一手扶在我腰際一手輕撫我的長發:“雖然粉黛不施,但在這織錦華衣的點綴下更顯出一種別樣的風情。我的女兒真是越大越美了。”
娘親的稱讚聽得我喜滋滋的,我直起身子,看著她嘟起嘴道:“但娘親卻越來越纖瘦了。”
娘親滿眸寵溺淡去,笑看向隨著跟來的宇文宏光:“過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