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在黑檀木椅上的太祖母冷哼一聲,不動聲色地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眸中的厲色毫不掩飾地縈繞著跪在地上的兩人。
慢悠悠地轉動著指上的玉戒,翠綠之色甚是美豔,可戴在她那枯瘦的指尖上,反而多了極為不符的突兀感。
直至這種狀態凝結了許久,她頭也不抬道,“老婦我這長太孫女今日清晨引鳥祛吉一事已是大逆不道,今日乃大喜日子,老婦才不與計較,不過又來這麼一出,可見老婦我的兒對她太好了,才令她性格乖張任性,今日老婦偏就不信這邪,怎麼著也得懲治著小丫頭!”
話及懲罰,字字珠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溫若欣竟覺得麵前這人壓根不是什麼年歲已大把隻顧安享子女之樂的尋常老人家,而是明擺著要想方設法羞辱她一回的惡毒後母。
未等溫若欣發作,她伸手一撫雲鬢,抬眼看著齊燁,“至於你這小子,我們的家事,你一個稚嫩小兒,初生牛犢,不用你跟在後頭瞎摻和”,話音還未落她就轉頭對著齊父一睨,“齊遠,怎麼著我們家也算是你的恩人,這麼算來好歹有些交情,我這老太自此多說幾句,你哪怕是不娶正房,好說也需個填房,當是幫你管教這兒子。”
齊父臉上絲毫沒有半點波瀾,微微頷首,“有勞老夫人操心了,齊某在此多謝老夫人。”話裏亦是平仄無錯,但溫若欣確是清清楚楚地瞧見了他身後交疊的手上凸起的青筋。
聽了這種話,溫若欣索性也不跪了,這絕對是在侮辱齊燁沒娘疼沒娘管。秀眉一橫,硬是拉著齊燁起身。“起來起來,跪什麼跪!”
齊燁看似也不惱,拍拍衣物站起了身。
隻見溫若欣先是晃了神後又如此頑劣,溫太祖母一臉陰翳,隻差沒拿她手中鶴冠木杖擲過來了,這時柳氏手挽著溫若欣的叔也就是溫父的弟弟,衣著整齊帶著自個兒兒子閨女款款走來,施施然一福身子笑的溫婉,溫太適才緩緩靠回椅背。
那眼,來來回回圍著他們打轉,眼底是說不出的滿意,竟是立刻就吩咐人添座沏茶,不經意又瞥了溫父溫母一眼,輕嗤了一聲,滿是鄙夷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溫若欣緊握著手沒能頂撞,氣是明顯粗了,又遠遠看見柳氏那施了妝粉的臉帶著挑釁的眼神滿是嫌棄的看著衣裝不整滿臉淚痕的母親,更是怒了,無法遏製的怒和羞辱感竟讓她不知該說些什麼,眼淚也隻顧著流了。
溫若欣現在想起來也算是可笑,那時的自己就算再怎麼懂人情世故,卻終究隻是個半大的孩子,不過十一歲罷了。腦裏的隻有討厭和喜歡,覺著自己不頂撞太祖母甘願罰跪也算是孝過了,對於齊燁的冷靜,不管放在什麼時候都是值得她傾佩的。
而當時的她隻是死死盯著柳氏,用髒了的袖子擦著眼淚,“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這樣看我娘!”這句話都到了嘴邊了,剛出口個“你”字。
話鋒立刻被許久不吐半個字的齊燁搶走了。他狀似恭敬地低頭,“溫太祖母,請聽我這''初生牛犢''一句,溫大小姐,她根本就不是有意讓帶傷喜鵲恰巧在那時出現,兩位新人自有其福氣,遇到此事也沒能耽誤了吉時還是成了親。加之您本就是長輩,您方才說了不與計較,豈可食言?但您卻讓溫大小姐夜裏跪著,更甚要關了大門,已然食言。”
此刻上座的老婦臉色已經非常難看,齊燁非但視若無睹,還變本加厲,“這次怎麼也得棄了這責罰,雖然您是長輩出於孝字我們不得反抗”,語罷他頓了頓,抬頭看著齊父,其神色淡淡置身事外,他才再次開口,“怕就怕如是被有心人聽了去,難免……遭致口舌。況且我們還是''稚嫩小兒'',管不住嘴的。”
溫太祖母被氣得不輕,指著齊燁半天都憋不出半個字,溫若欣則趁機觀察著齊父,顯而易見的,他的眼中多了幾分讚賞,可馬上又蹩緊眉目,“老婦人,犬子頑劣,不過所言也並無虛假,現已經很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去歇息罷,齊某這就帶著犬子回去實施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