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滅了張士誠(1 / 3)

徹底清除了陳友諒,朱元璋大大鬆了一口氣。他舉目四顧,這時四海之內再也沒有誰是他的對手了,現在應該是把槍口轉向張士誠這個鹽販子的時候了。

朱元璋覺得也該好好地犒勞一下自己和眾將士。鄱陽湖一戰,九死一生,勝得極其艱難,甚至他自己也幾次差點命葬湖底,成為水族的快餐。現在他終於活著回來,舉著勝利的大旗回到應天,看來還真的是老天保佑。既然是老天保佑,那就順天應人,當一下王嘍。

朱元璋覺得自己稱王的時候到了。於是李善長等一幹人就組織起來,上表請朱元璋稱王。表上說:“目前咱們的主要勢力就在應天,這個地方就是古吳國,故可稱吳王。”

朱元璋那張臉上掛滿笑容,說:“那就稱吳王。”

朱元璋看著那張勸進表,問劉基:“我現在仍然是小明王的下屬,是不是該再請示一下小明王?”

劉基道:“萬萬不能。小明王同樣是王,主公稱王,哪能向他請示。要是他有此權,那他不是皇帝了?主公難道真的想讓他成為皇帝嗎?”

朱元璋一聽,道:“好。反正以前他也是自立為王的,現在我也自立為王。”

至元二十四年(1364)正月,江南江北,盡皆雪花紛飛,朔風如吼。江淮一帶,久經戰亂,田野荒蕪,哀鴻遍地。偶有幾聲爆竹響,但並沒有給這個大年增添多少節日氣氛。

但應天府的元帥府前,卻是一片祥和的景象。朱元璋正式稱吳王,幾名壯漢把“吳”字大旗升了起來,旗幟在刺骨的風雪中劇烈地飄揚,看過去別有一番滋味。而門額上原先的“元帥府”牌子已經在昨天被取下,換上了“吳王府”的牌匾。

王府內,朱元璋正身披王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朱元璋出身貧寒,數年之年,身上掛的還是布滿漏洞、奇臭難聞的僧服,而現在居然套上了富貴十足的王袍,他真的覺得有點不自在。但他還是在那裏嚴肅地板著臉,平視著列位於自己麵前的文臣武將。

李善長、徐達、劉基、常遇春、湯和等,第一次這麼整齊地排列在一起,他們個個臉上莊嚴肅穆。朱元璋將那些臉龐一一掃視,當他的目光掃到朱文正的臉時,心裏一陣溫暖。

當他決定給這些文武部屬論功行賞時,發現朱文正的功勞最大。孤軍一旅,困守弱城,獨擋六十萬虎狼之師八十天之久,他自問自己都難以做到——如果朱文正守不住洪都,現在他們這幫人還不知在哪裏流浪呢?可他能讓朱文正當最大的官嗎?另外,光論功,不行賞,那也是不可能的。還得對這些生死兄弟發放獎金,大家的心裏才高興。可是現在庫存的財物實在不多,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就隻有能省則省了。

朱元璋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拿他這個侄子來做文章。論職務,目前朱文正是從一品大都督,位在諸將之上;論功勞,洪都保衛戰,誰比得上?如果他有所表示,那就好辦了。

朱元璋對朱文正是很了解的,他當著大家的麵,對朱文正道:“文正,你的功勞最大。你想要什麼,想當什麼官,盡管說。”

朱文正除了打仗,其他時間都是花花公子,最愛的當然是銀子和美女,他心裏很盼望他的這個叔父能賞給他數不清的金錢。可他畢竟還是朱家的人,是一個打仗的將軍,哪能當麵說我要很多錢?他望著朱元璋的臉,道:“叔父把侄兒看成什麼人了?咱好歹還是朱家的人,打了些許勝仗,全仗將士拚命,哪容得我在這裏邀功?叔父先賞其他兄弟吧,等天下平定,那時再獎侄兒不遲。”

朱元璋要的就是這句話,現在朱文正全幫他說了出來,心下大喜,道:“好!難得朱家有你這樣的人。你仍然回洪都,從一品大都督,節製中外諸軍事。”

然後,宣布獎賞名單和數量。其中,李善長居首,為大吳左相國;徐達任右相國;劉基為太史令;常遇春、俞通海為平章政事;汪廣洋為右司郎中;張昶為左司都事……所有受賞的人都帶著大量的賞品,滿臉紅光地對朱元璋稱謝,唯獨朱文正兩手空空,站在那裏看著人家表演。他是這裏麵唯一的觀眾。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說那些話時並不是真正謙虛,而是暗自以為,自己的功勞那麼大,誰也比不過,封什麼官,給什麼賞,還用自己說出來嗎?就算自己再三推辭,最後最大的官也仍然會是他的,最高額的獎金也是他的。哪知他的叔父這時還真會裝傻。可惜朱元璋這時沒有看到他氣得發青的臉。

當時,張士誠也稱吳王。於是,曆史上就把朱元璋的“吳”稱為西吳,張士誠的“吳”稱為東吳。朱元璋在就職典禮上就討論起了向東吳進攻的問題。他對大家道:“陳友諒已滅,咱們的勁敵已去,但張士誠的實力仍然不可小視。而且張士誠不似陳友諒,他這人反複無常,今日為元臣,明日稱吳王,如果他覺得自己不能力敵咱們時,又與元狗聯合起來,那時就更麻煩了,不如及早圖之。”

劉基道:“大王說得極是。”大家都跟著道:“大王說得極是。”

不久,朱元璋再臨武昌,率諸將猛攻武昌城。陳友定抵敵不住,獻城投降,陳友諒的殘部全部解決。至正二十五年八月,朱元璋下令討伐張士誠。諸將出征,一口氣拿下吳中大片土地,連張士誠最初根據地高郵都劃歸西吳的版圖。

眼見捷報頻傳,朱元璋興高采烈,隻要再乘勝出擊,張士誠馬上就成為陳友諒第二了。哪知,張士誠還沒有完,西吳內部卻先出了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朱文正居然要脫離他投奔張士誠!

在一個早晨,朱元璋接到江西按察使李飲冰的奏章,控告朱文正在江西驕奢淫逸,為非作歹,影響極壞,文中有“奪人之妻,殺人之夫,滅人之子,害人之父,強取人財”之句。

朱元璋一看,就覺得頭痛。他最知道他這個侄兒,能打仗,是個軍事天才,可也是個小混混,從不正經生活。於是他便寫了封信,把朱文正批評一通,希望他有所改正。

朱元璋這一次的批評還是很重的,他下令把朱文正手下的郭子章、劉仲服兩人抓起來,說他們不勸阻朱文正,然後斬首。另外一些朱文正的隨從也都被抓起來,共有五十多人,他們的腳筋全被挑斷。朱元璋以為,在這個血的教訓麵前,朱文正就會害怕了,就會有所收斂了。

朱文正一邊讀著叔父的信,一邊看到應天來的帶刀護衛把郭、劉等人拉下去砍了頭,心頭大駭。可他卻沒有收斂。他覺得叔父這一刀先砍向他的部屬,接下來就會砍到他的頭上了。這個叔父,有功不賞,有點過失就狠狠地罰,那不當你的侄子可以吧?不當你的部下也可以了吧?於是,他決定轉變立場,走上與朱元璋為敵的道路——跟張士誠聯合起來。

他的這一切行動當然瞞不過時刻都密切關注著他的李飲冰。在朱元璋以為朱文正已經改正的時候,李飲冰的奏章又送到眼前。

李飲冰道:“朱文正不但沒有改正,反而鬧得更凶。並且,他還把龍的圖案繡在床上,天天對吳王口出怨言,說吳王賞罰不分明。現在他正在跟張士誠的人來往,如果吳王不采取果斷措施,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看完奏章,朱元璋的眼裏有些潮濕了,那雙手不住地顫抖。如果是別人有這個想法,他都還可以理解,可現在是朱文正啊,他的親侄兒啊!他的哥哥早死,朱文正很小的時候就流離所失,直到他在徐州時,朱文正的母親王氏帶著朱文正前來投奔,這才算有所依靠。那時的朱文正跟當和尚時的朱元璋一樣孤苦可憐,那望著他的目光時刻都讓朱元璋心頭戚戚。所以朱元璋覺得這個侄子格外親切,一直把他當自己的兒子來培養。

哪知,現在他卻走上了與自己為敵的道路,朱元璋很傷心。但朱元璋就是朱元璋,他在暗地裏偷偷抹了把眼淚之後,在第一時間坐船來到洪都,派人去把朱文正叫來。朱文正雖然已決意與叔叔為敵,但畢竟他們還是叔侄關係,聽說叔叔駕到也慌了神,連衣服也沒有穿好就急急忙忙地趿著鞋跑到叔叔的船上。

朱元璋一看到朱文正,也不搭話,一頓皮鞭就猛抽到朱文正的身上,把朱文正的衣服都打得布屑紛飛,然後他大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朱文正咬著牙,一言不發,任由叔叔打他罵。朱文正堅強得很,雙目炯炯,一點潮濕的意思也沒有。可又打又罵的朱元璋的眼裏卻迸出了淚水——連他現在也覺得自己都變成一條瘋狗了,打得沒有方向,罵得沒有素質。最後,他頹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兩隻眼睛望著朱文正。這時朱文正那身華麗的服裝濺滿了血,看上去窘迫可憐,這場麵跟當年叔侄第一次在徐州相見時沒有兩樣。隻是那次相見,兩人抱頭痛哭,相互慶幸著居然還能再相見;可現在,兩人卻形同陌路,沒有半分親情。

朱元璋心頭大恨:“你要是搶幾個民女,搶幾個財主,我也就算了,可是你居然要背叛我?這怎麼能原諒。對於反叛的人,還能放過,我這個事業還用做下去嗎?隻有殺了你啊!”

朱元璋眼裏的淚水幹了之後,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他仍然把朱文正帶回應天。他要在應天處決這個叛將,讓所有人知道,不管是誰,不管你的職務有多高,功勞有多大,隻要做背叛的勾當,都得殺頭。

當他回到後宮時才發現,自己手中居然還拿著鞭子。他狠狠地丟下鞭子,氣咻咻地坐下。馬王後出來了,問他:“你要殺文正?”

朱元璋大聲道:“非殺不可。”

馬王後道:“這個孩子其實也就是性格剛強一點而已。況且,他在洪都立了那麼大的功勞,一點獎賞也沒有,你欠他的也太多了。我看就放過他吧。”

朱元璋望了望馬王後,抹了一把汗道:“那就宣布他的罪狀,以儆效尤。不過,我可不想再見到他了。”

於是,他下令把朱文正押到侗城關押。不久,大家得到一個消息:朱文正在關押中死去。朱元璋繼續善待朱文正四歲的孩子,並為他起名朱守謙,由馬王後撫養。

朱文正事件對朱元璋的影響極大。就是打死他也不會相信,朱文正會做出背叛的事來。幾天來,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當他獨自一人時,總是莫名地感到悲傷,甚至覺得這個世界實在太可怕了,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這個世界,你還能相信誰?他覺得不寒而栗。但再怎麼不寒而栗,他仍然要去麵對現實,仍然要繼續他的事業,仍然要和他的那幫屬下去打天下。

他再次把目光鎖定張士誠。經過至正二十五年的戰鬥,張士誠的版圖大為縮水了,江北一帶已經插上西吳的旗子。此刻,張士誠的勢力隻是縮在江杭一帶。

到了這個時候,張士誠仍然是那個鹽販子的心態,居然還沒有覺察到危險。他做鹽販子時,做得很稱職,可是當武裝力量的領袖時,他就做得不咋樣了。在朱元璋向他咬牙切齒地磨刀霍霍時,他居然沒有做任何像樣的準備工作。

朱元璋開了個動員大會,任命徐達為大將軍,常遇春為副將,率二十萬大軍,全力討伐張士誠。他還向全軍下令:此行毋妄殺!毋亂掠!毋發邱壟!毋毀廬舍!毋毀損士誠母墓!違令有刑。然後,把徐達和常遇春叫到裏屋,問他們:“你們此行,應該先打哪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