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所謂“正史”的書寫,還是“口述史”的記錄,對於什麼是曆史,曆來說法各異,像“曆史”就是在已經過去的時間裏出現過的人、事、物,即“過去的聲音”;一切曆史是當代史;唯一的曆史是思想史;曆史是現在與過去的對話,等等。但無論如何,書寫曆史者,(當然並非全是史學家,)都會注入自己的思想,哪怕是粗淺的識見。從這個層麵也可以說,曆史其實就是思想的延續與重疊。光接受生硬的曆史知識,像我以前接受了太多約定俗成的曆史結論,而極少對思想的思索,即對曆史“過程性”或何以成為“無物之陣”的細節缺乏探索發現,還隻是讓曆史的意義和價值停留在平麵。另外,由曆史學家書寫出來的曆史,並不是曆史本身。曆史本身在它瞬間發生了之後便不存在了。所以,曆史不應當僅僅是史學家獨坐書齋自我陶醉於翻閱史著檢索卡片的精神活動,而應當努力去尋找構建起一個嶄新的“活著的”世界。
這也是做口述曆史的優勢,像美國史學家約翰托蘭幹脆“視曆史為戲劇,有著敘述性的結構和戲劇性”。497因為他的曆史正是建立在成百上千次采訪那些出現在曆史重要關頭的人們的基礎之上,所以他稱其為“活著的曆史”。
《西方文明史》的作者之一,美國史學家羅伯特勒內在作為書的序言《曆史的本質》一節裏,精到而透辟地說:“曆史包括對事件原因和人類組織及思想模式的探討以及對推動人類從事其偉大事業的力量和導致事業成功和失敗的原因的探索。……曆史學家運用其全部聰明才智也無法創造出證據。幾乎數不勝數的過去事件已無法知曉,因為這些事件發生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許多其他事件至多隻能知其一部分。因此,關於過去‘事件本身如何’的一些最基本問題要麼永遠無法回答,要麼僅僅憑借高超的推斷來做出回答。有關動機和原因的問題也許出於其他原因而無法得出確切的答案。由於個人常常很難弄清楚自己的動機何在,因為那種認為任何人都能夠完全有把握確證其他人動機的想法是一種自以為是的想法。……我們掌握的證據越多,我們就越接近於作出有關過去發生事件的確鑿的重新構想和解釋。而且,對出於曆史分析的目的而搜集和解釋各種資料中遇到的困難灰心喪氣是不應該的,應當將這些困難視作激發智慧的挑戰。”498
因此,正如英國家喬治奧威爾所言:“將過去與當今密切聯係在一起,是我們應該盡力去做的一項工作。”499可如何書寫曆史還是個問題。在海登懷特看來,任何的曆史敘述都是文學筆法完成的。因為曆史敘述目的在於真實地再現過去,這就從本質上天生帶有了文學和美學的性質。所以,曆史作品以敘事散文的話語作為言語結構;用學術的方法再現過去的每一次努力,首先是一次“詩話行為”;曆史敘述中的言語虛構十分豐富,其形式與其說與科學中的,不如說與文學中的有更多的共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