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感歎著,這麼美麗的女孩,連花都沒見過。真是太殘酷了,這個高原,能長出草,卻不開一朵花。他搖著頭。
女孩見畫家一臉愁容.以為是自己沒見過花,惹畫家不高興了,就輕聲對畫家說:“我的名字叫古麗,是和花一樣的名字。”
畫家點了點頭,神情有些失落,心裏空蕩蕩的。
中午回到女孩的家,父親忙著去殺那隻他洗得雪白的肥羊,母親燒水,準備煮肉。女孩第一次沒有幫父母幹活,一個人呆呆坐在屋裏發呆,她在心裏默念著:花、花、花……
畫家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後悔沒帶些自己畫的花鳥之類的畫來,讓女孩見一下花的真麵目。他望著女孩,坐在一堵牛糞牆前,像看著一朵鮮豔的花朵插在牛糞上,黯然神傷,他痛恨高原,抹殺了藝術,也刺痛了他的心。他明白,自己完全可以在畫中添上幾筆畫的花兒,襯托出女孩的美麗。但他覺得這樣有點殘忍,對不住這麼一個天真的女孩。
畫家心情不好,麵對噴香的羊肉,沒有胃口,在女孩一家人的勸說下,吃了幾塊肉,像嚼木渣,倒喝了不少酒,喝得頭暈了,他對女孩說,古麗,你太虧了,像你這麼大的女孩,哪個沒見過花呢?
女孩不吭氣,神情有些木。
父親喝著酒,說著生在這地方,就是這個命呀。
“不行!”畫家激動地說,“我要帶女孩下山,到喀什,讓她去看一下花,她的確比花美麗,不能讓她連花是什麼樣子也沒見過。”
父親母親都笑著,一臉的無奈。
畫家望了望父親,又望了望母親,搖了搖頭。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畫家哭了,他把大跟鏡摘下來,任跟淚噴湧而出。
女孩心裏亂極了,她的心裏也很酸,自己沒見過花倒惹得眼前這個畫家傷心,她心裏更石是滋味。畫家說她比花還要美麗,也勾起了她想見到花的強烈欲望,但她要放牛羊,不可能下山到喀什去看花,花到底有多麼好,能叫這麼大的男人如此傷心?
“花,喀什,還有別的地方,到處都是,可花算什麼呀,為什麼不在高原長一朵呢?”畫家哭道,“太殘酷了,這太不公平了。”
畫家和父親都喝醉了。
畫家走時,他說他一定要帶些花上來,讓女孩看到花。
“你就是比花美,花算什麼東西,山上到處都是。”畫家這樣說著,走了。再沒有出現過。
後來,父親安慰女孩,等女孩的母親生了,生個男孩,女孩就不用放牧了,到時,讓她到山下看一回花去。
“花是什麼東西呀,肯定不如我家古麗美麗。”父親這樣說著。
女孩有了心思,每天再到牧場,呆呆地站到河邊,盯著自己的影子看著,心裏想象著花的模樣,又脫下腳上的靴子,仔細端詳上麵白線繡的雪蓮,心想著花也肯定很美,不然畫家咋拿花來和她對照?花也有大眼睛、高鼻粱、紅嘴唇,還有紅裙子吧?那個畫家不是說,花有紅的、黃的,還有藍的,一定很美麗。她盼望著能見到花,看看花的美麗。她期盼著母親給她生一個弟弟,長大了能替她放牧,她就可以到山下去看花。
牧區放牧的女孩很少,隻有像她這樣的家裏沒有男孩才讓女孩來放牧。女孩慢慢地不喜歡放牧了。她盼著母親生一個男孩。
母親在一個月的一個午後開始肚子疼的。
女孩放牧回來,看到母親疼得在炕上直打滾,汗水濕了母親的衣服。女孩嚇壞了,忙去叫回了父親。父親請來了接生的人。
一家人圍著痛苦不堪的母親,守了整整一夜,母親也生不下小弟弟。
天亮後,母親肚子不怎麼疼了,女孩準備去放羊時,她的妹妹走過來,在母親挺起的大肚子上用手輕輕拍了拍,用不太熟練的語言說道:“妹妹,妹妹!”
女孩一把打開了妹妹的手,走出屋子,把牛羊趕到了牧場。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定。
熬到晚上回來,女孩看到的是,母親為她又生了一個妹妹。
女孩傷心極了,她跑到屋後,大哭了一場。
再沒有人提叫女孩到山下去看花兒的事了,女孩一直做著的夢破了。她依然每天放牧,但無精打采,也不去河邊照自己的影子了。
過了兩年,女孩的大妹長到她當年開始放牧的年齡,她去問父親,大妹能不能頂她去放牧?
父親沒有吭氣。母親卻說,女孩為大,應該去放牧,就叫大妹在家吧。
一天早晨,女孩像往常一樣起來,吃過早飯,帶上中午的幹糧?走出了屋子,她沒有朝羊圈走去。
女孩尋著下山的路,她要獨自去山下的喀什,看花兒。她沒給父母講她去山下。
留下一圈羊和犛牛,餓得叫喚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