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士就收拾東西準備探家了。
兵們聽說中士要探家了,都跑來看中士。有些老兵開中士的玩笑說,這麼突然急著回去探家,該不會去相親吧?
中士臉紅了,支支吾吾地說,沒有的事,我隻是回家看望父母。
有個知底的老兵說,相親就相親,這又不是丟人的事。我們都知道,中士你一直和一個叫什麼玲的女同學通著信,戀了好幾年了。
中士急了,胡說什麼呀,去去去,別妨礙我收拾東西了。
老兵們還要取笑,中隊長來找中士,才把一幫老兵轟走了。
中隊長給中士送來一條紅色的真絲巾,說,把這個帶上,回去找機會送給你的那個女同學,如果她收下了,就有戲了。
中隊長的這條絲巾是他托人從巴基斯坦口岸上買來的,非常精致,他很喜愛,曾幾次拿出來炫耀過,說要送給他遠在烏魯木齊的愛人。
中士不接。
中隊長說,叫你帶上就帶上,說不定能起點作用的,現在的女人都懶得理中國貨了。
中士說,這是你給嫂子買的,我咋能要呢?
她已經有人給她買了更好的,不需要我的了。中隊長神情黯然地說。
中士早就聽說中隊長和他愛人闊矛盾,兩地分居,那個女人好像有了外遇,具體是什麼結果,他不太清楚,但他拒絕接絲巾。
中隊長火了,拿上!推什麼推?哪像個當兵的樣子。說到這裏,中隊長語氣又軟了下來,對中士說,你別有想法,腿腳有點毛病,千萬不要自卑,好女人多的是,說不定那個什麼玲就是個好女孩呢,憑你的人品,她會喜歡你的。
中士想說什麼,又沒有說。他心裏明白,他的那個女同學劉玲和他一直通著信,卻沒有建立別的關係。他也曾想過和劉玲說些別的,但一直沒有好意思寫出那些話來,尤其是後來他的腳受傷殘疾後,他更不敢想了。隻是他有意地在信巾提起過這事。他把自己的傷殘編在別人身上,寫信給劉玲,劉玲回信還說腳有一點兒傷殘怕什麼,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品質,劉玲的觀點讓中土感動了好長時間。但這次自己瘸著腿回去,劉玲見了,會是怎樣的反應呢?中士不敢想那種場麵,盡管他和劉玲之間沒有什麼承諾,但他想劉玲會受不了這個現實,他畢竟沒有告訴過劉玲,那個腳受傷殘的人就是他自己,他有種欺騙了劉玲的感覺。
中士不再多想。他一直堅持不探家,就是怕自己瘸著回去見親朋好友。他不知該怎樣向他們解釋。現在要回去了,心裏卻坦然了,遲早要麵對他們,怕什麼?自己又不是幹下丟人的事了。
中士就接過了中隊長的絲巾。
中士為了不叫別人送他,一大早起來就一個人提著包走了。他不想叫別人送,一個原因是他不想叫別人去場部借牛車什麼的太麻煩。從營區到公路上有20多公裏地,不通車,一般他們都是借場部的牛車當運輸工具,很不方便。另一個原因是中士心裏有一個不想告人的秘密,他想去火車路邊,乘火車去喀什,繞道回和田。中士一心想著乘坐一次火車,這在他的經曆中,其實在南疆大多數人的經曆中,是個空白,就像許多人一生沒乘坐過飛機一樣,到死也是個遺憾。
中士步行著,走在石子鋪成的簡易便道上,四周全是荒灘,有的地方稀稀拉拉地長著一些茅草。這些革中十再熟悉不過了,他趕著羊群在荒灘上的草叢中穿行了兩年,對草的喜愛也絕不亞於羊群。
中士看到路邊的草都不太好,可能是有人割過,有草的地方不多,倒是那些無所顧忌的紅柳一叢一叢地長了不少。秋天正是紅柳花盛開的季節,紅柳花不大,米粒一般紫紅色的花朵像一串串燃燒的火焰,擁擠在一起,共同怒放在這個即將凋零的季節裏,給蕭瑟的秋天增色不少。荒灘上的秋天因為紅柳花的粲然開放,行進速度緩慢得多了,這樣的季候比荒灘上的春天豐富多了。唯一叫人神傷的是那些已經開始幹枯的茅草,預示著一個季節即將遠行。空氣十分溫和,黃燦燦的暖陽灑下來,那些枯黃的茅草上像潑了一層金粉,閃閃發光,直耀人的眼目。
中士因為沒有羊群跟著,不用操心它們吃草,心卻有點空落。他已經過慣了每天趕著羊群放牧的生活,對這種輕鬆自由的行走起初有些不太適應,就像過慣了軍營生活的兵們一到外麵的世界,看到前麵有人走路,無形中就倒換了自己的步子,和前麵的人走成一樣的步伐。中士的心裏裝著中隊的羊群,就格外注意周圍的草地,又加上他腿腳不太靈便,20多公裏的路程,他整整走了六個多小時,但他點兒都不覺得累,沒有停下歇息過。
直到中士看到個高出荒灘許多的路基橫在麵前,他才停下步了,仔細看了看,發現那就是在自己心裏想過無數遍的鐵路了。中士興奮地喊叫了一聲,一瘸一拐地跑上了路基。他看到了兩條堅硬的鐵軌平鋪在路基中央,向遠處伸去。他前後看了看,鐵軌長得看不到頭,像電視上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