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來,你也在這裏(2 / 3)

兩人相視一笑,等來了護士的叫號聲:“432號,鍾淮希。”

“這裏。”淮希站起身回了一句,惹得小護士臉又紅了起來。淮希有些驕傲地挑了挑眉,像是對淮楚說,看,我不用笑也一樣有女孩喜歡。

淮楚白了他一眼,跟著他進了診療室。對於這間診療室他們太熟悉,從十七歲起,淮希就常常出入,他不喜歡醫生出現在家裏,所以每次都是他來醫院。

陳醫生坐在辦公桌前,見到他們,眼角帶笑地站起身來,拉著淮希坐下。

“最近感覺怎麼樣啊淮希?”陳醫生問道。

“還可以。”其實淮希一直都不太理解,自從原來給自己看病的張醫生走了之後,接手他的陳醫生每次見到他是一種非常熱情的態度。

這位陳醫生四十幾歲的樣子,保養得還不錯,畫著淡淡的妝,眼角總是帶著笑,最重要是她的名字會讓他記住,叫陳一笙。

“淮楚也來了。”

“嗯。”淮楚微微點頭。

做了簡單的檢查和詢問之後,陳醫生開口對淮楚道:“淮希最近恢複得不錯,還是有你在身邊他會恢複得比較好。”

“嗯,他沒事就好。”

“平時注意休息,藥也按時吃,這樣的話,生活應該沒什麼問題。”

“嗯,好的,謝謝陳醫生。那沒什麼事,我們就先走了。”淮楚微笑著說。

“好。”

陳醫生起身送他們,淮希走在最前麵,剛要拉開門,門突然砰地被打開,他被來人撞了個滿懷。

“誰呀,走路不長眼睛。”一個淒厲的女聲在淮希耳邊響起。

他微微低頭看向那個罪魁禍首——

紅外套灰裙子,這打扮看著有些眼熟,視線再轉向突然闖入的姑娘的臉……

“是你!”

“是你!”

兩人異口同聲地大叫一聲。

見到淮希,袁橙橙剛才一臉抱怨的神情頓時變得開心起來,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至少是眼前的人把自己背來醫院的。不管怎麼樣,還是得謝謝這個帥哥。

“帥哥,謝謝你昨天背我啊!”袁橙橙開心地說著,然後好不扭捏地一把抱住了鍾淮希。

“小姐,麻煩你放開我!”

對於這樣熱情的擁抱,淮希的眼中隻有兩個字——厭惡,從小他就不喜歡跟人有過度親密的舉動。

“橙橙,你別鬧了,快放開人家。”陳醫生連忙拉開她和鍾淮希。

袁橙橙真是沒有想到能在這在遇到鍾淮希,她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又回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隻能說這就是命運!

“陳女士,你就不能小點力氣,都把我弄疼了。”袁橙橙扭了扭自己被抓紅的手,抱怨道。

“陳醫生,我們就不打擾了,再見。”這次是淮楚開了口,她這個弟弟眼睛一抬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剛才那女孩撲上來,他那個臉色還真是不太能看……

“嗯,好,淮希注意吃藥。”

“謝謝。”鍾淮希禮貌地回答著,頭也沒回地拉著鍾淮楚離開診療室,隻留下袁橙橙獨自對著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就別看了,最近又上哪瘋魔了,大半個月都不回家,你當家是旅館啊!”陳醫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瞧著袁橙橙,“你是不是昨天又犯病了?”

“沒啊,我最近正常得很,哪有犯病。不對,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媽,怎麼就不能盼我點好,說得我跟你那些病人一樣。”袁橙橙自顧自地走到飲水機邊倒了一杯水。

“你是有病沒錯啊,急診的趙醫生都跟我說了,你半夜被人送進來。誒,送你來的不會是鍾淮希吧?”說到這裏,陳醫生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眼睛裏多了一絲憂慮。

“這就不用你管了。”袁橙橙並沒有正麵回答陳醫生的問題,但她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從醫院出來,淮楚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按下通話鍵,忙回答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淮希,不好意思啊!公司有些事情,我要回去處理一下,你自己回家可以嗎?”

“你有事先忙好了,我自己可以回家。”說完淮希微微笑了一下,微風拂過他的臉頰,眼角的光泛著溫暖的含義。

“嗯,那你先回家休息,等我回家做飯給你吃。”

“好了,你快點去吧。”淮希將她推到路邊,抬手幫她叫了一輛出租車。

臨走前,淮楚叮囑他回家記得吃藥的事情,他笑著說了聲“管家婆”,便把淮楚塞進車裏關上了門。

當車子駛向前方的那一刻,鍾淮希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眼角的暖意頓時不複存在。有在路邊打鬧的小孩不小心撞到他,他不過微微掃了一眼,小孩便嚇得跑開了。

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努力裝作是個正常人,可終究還是徒勞,他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他那個受苦的姐姐。她以前是那麼驕傲的人,從來不肯向誰低頭,意氣風發地過著每一天。哪像現在,周末還被人叫回去加班,既要操心他按時吃藥,還要擔心他一日三餐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那樣一個明媚的女子會為了買超市當天打折的食物,下了班還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去和大媽們拚搶。

她也不過是個二十五歲的女孩子。

鍾淮希坐在路邊的長凳上,望著眼前車水馬龍,人潮流動。這麼多年來,他似乎都沒有認認真真地看過這座城市,從小生活在鍾家大宅的他其實對於現在的生活並沒有像他表現出的那麼適應,至少他是這樣覺得的。

生活是一個謊言又一個謊言編織而成的,它可能是黑白的,也可能是彩色的,可無論它以何種形式展現在人們麵前,終究還是無法忽視謊言本身帶來的殘酷麵。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腿坐得有些發麻,站起身時微微有些酸楚,走在港城的街道上,看著兩旁的法國梧桐漸漸枯黃的葉子,天色也不似之前那樣明亮,發黃發暗,帶著點點星光。

淮希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他在離家不遠的一家咖啡館前才停下了腳步。

店麵並不是很大,但是被布置得很溫馨,門口的小黑板上寫著餐單,小黑板最下麵寫著招聘兩個字。他推開門,向正在打瞌睡的老板走去。

“你好,請問是在招服務生嗎?”

許久沒有生意,咖啡館老板宋恪就這麼昏昏欲睡地待了一下午,此時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出現在他麵前,讓他有點嚇到。

“啊,啊?嗯,招人。”宋恪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眼前這個男生,讓身為男人的他腦海中冒出兩個字——漂亮。

“請問有什麼要求嗎?”鍾淮希問道。

“會煮咖啡嗎?”宋恪站起來走到吧台,倒了一杯水給他。

“會。”如果是別的要求,鍾淮希可能還要琢磨一下,說到煮咖啡,一直嘴刁的淮楚都不得不誇他有一手。

“好的,你被錄取了。”宋恪丟下這麼一句話便自顧自地走到靠近門的櫃子裏拿出一些資料交給鍾淮希。

鍾淮希有些愣住了,這就算是麵試完了,他隻說了一個字就被錄取了?

“這些是我們的餐單,你看一下。每天下午一點到晚上九點上班,有人的時候就招呼一下煮個咖啡什麼的,沒人的時候,隨你做什麼。一周工作五天,休息兩天,至於哪兩天休息,都隨你,工資按生意額的百分之三十,意思就是賣多拿得多,賣少拿得少。”

“好。”

“對了,和你一起還有個女生,你明天來上班就能看到她。友情提示,這姑娘腦子不是很好使,還有個挺奇怪的毛病,到時候你就見識到了。”宋恪簡單地跟鍾淮希交代著,然後去吧台拿自己的包。那個包很大很舊,舊得不像是這個時代會出現的東西。

“老板,我可以隻做咖啡嗎?直接告訴我什麼口味就可以,不需要什麼餐單。”

“可以,隨你怎麼樣。”宋恪說著便要朝門外走去。

“老板。”

“什麼事?”

“我叫鍾淮希。”淮希開口自我介紹道。其實對於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老板,他還持懷疑態度,哪有人會這樣麵試。在他們的對話裏,他感受到最多的就是這位老板的隨性。既然要成為這裏的員工,老板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我叫宋恪。走吧,今天也沒什麼人,早早關門,回家睡覺。”

與鍾淮希的漂亮不同,宋恪的長相更男人一些,身材高大,留著絡腮胡,頭發還有一點點長,用發圈綁了一個小辮子。

他這樣的形象跟這家溫馨的小咖啡館實在是有些不符。鍾淮希跟著他出了店門,抬頭才發現,原來這家店的名字叫“留客”。

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就這麼隨意地開始了,對於剛才那頗有些隨意的對話,鍾淮希笑著搖了搖頭。

但如果他知道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估計連店門都不會踏進去。

同樣的夜晚,徐諾一個人坐在車裏,望著那間還亮著燈的辦公室,煙蒂已經燃到盡頭,他彈了彈煙灰,然後打開車門下了車。

黑色正裝穿在他身上顯得莊重許多,本來今天是他的慶功宴,可他卻跑到這裏,丟下一眾親朋麵麵相覷。

視野裏漸漸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鍾淮楚清爽的打扮讓徐諾微微晃了下神,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她了?從她以他哥哥未婚妻的身份再次出現他的生活時,見到的她便是那種打扮精致、盛氣臨人地對待每一個人,周圍的人都習慣稱她為“鍾女王”。

“淮楚。”徐諾叫了她一聲,然後走了過去。

鍾淮楚對於徐諾的出現有些驚訝,她以為這個人已經消失在她的世界外。

“徐先生,有事嗎?”站在她麵前的徐諾似是喝了酒,臉頰紅紅的。

“我知道那件事了。”徐諾開口說道,眼睛裏滿是關切。

“什麼事?”淮楚不明所以。自從在船上遇到徐諾之後,他就總是出現在她的周圍,看似像碰巧遇見,但更像是預謀許久的。

“那個方經理,他意圖對你不軌。對不起,我才知道,是我不夠好,才會讓你受這麼多委屈。”徐諾滿眼的自責,好像淮楚過得不好都是因為他一樣,這讓淮楚更加莫名其妙。

“徐先生,這事跟你沒關係,你沒有必要做出這種‘我過得不好,都是你的錯’的表情,我跟你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說完,淮楚徑直往前走,見他想要繼續跟著她才又開口說,“還有,不要再跟著我,再跟著我,我報警了。哦,我還真是記性差,忘了現任局長是你表舅。”淮楚平靜地說著,冷冷地不帶一絲感情。其實那天之後,方經理的事情已經被肖恕處理得幹幹淨淨,她隻去警察局錄過一次口供,從那之後再也沒有方經理這個人的蹤跡。

“我隻是見不得你不好,這樣有錯嗎,鍾淮楚?”淮楚冰冷的態度讓徐諾有些不喜,“你知道我聽見這個消息有多氣憤嗎?你鍾淮楚差點被那種人欺負了,即便這樣你竟還不肯接受我的幫助。”

反而喜歡被那個姓肖的照顧,我有什麼比不上他?

“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幫助?徐諾,早在你哥死的時候我就跟你沒關係了,別說什麼我們是朋友的話,沒你哥,你在我這什麼都不是。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就算你哥是因為我而死的,我鍾家也毀在你爸爸手裏。咱們誰也沒資格說誰!”

這樣一個多愁善感的男人,真的不適合她鍾淮楚。以前她沒覺得,隻當是他這個藝術家傷春悲秋的性格使然,現在看來,應該把陳醫生介紹給他。

“那你就肯接受那個肖恕的幫助。”徐諾氣不過,大聲對淮楚道。

聽他提起肖恕,淮楚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徐諾有些發毛,原本紅紅的臉,變得有些慘白。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我不覺得接受他的幫助有什麼丟人的。我喜歡,就這麼簡單。”

“鍾淮楚,你總是這麼殘忍地剝奪我對你好的權利。”從來不知道我為你付出了多少。

“徐先生,麻煩讓一讓,我要回家了。”淮楚不願繼續接他的話,徑自往對麵馬路走去。

徐諾像是個急於表現自己的孩子一樣,一方麵努力地成為他哥哥那樣的人,一方麵又掩蓋不住自己的軟弱。她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隻是她懶得和他去計較。

記得很小的時候,徐逸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他就跟著穿;徐逸學什麼東西,他也跟著學;徐逸出國,他也跟著去。表麵看來兄弟倆是兄友弟恭,十分和睦。

他像個小醜一樣試圖將自己偽裝成徐逸那樣,可總是有一些細節會出賣他。淮楚知道,徐逸也知道,隻有徐諾一個人以為自己表演得天衣無縫。

看著淮楚遠去的背影,徐諾微微歎了口氣,喃喃自語:淮楚,是我讓你陷入這樣不堪的境地,對不起。

鍾淮楚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滿臉抱歉地跟淮希說對不起。淮希卻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淮楚洗澡換好衣服出來,看著桌上的白灼芥蘭和清蒸鱸魚,眼裏滿是安慰。

賣相不錯,味道嘛……隻能說是家的味道。

鍾淮希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隨意換了幾個台,起身去廚房倒水時說了一句“我找到工作了”。

淮楚起初沒在意,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後來才反應過來,抬起頭看著他。

淮希笑了笑,也給她倒了一杯水:“就在街角的那家小咖啡館裏,做咖啡師。”

“你確定你要去工作嗎?”淮楚表情認真地看著他,“我可以負擔你的生活,所以你沒有必要因為生活而去工作,再說了……”

“再說什麼,說我有病,不適合去工作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可能這樣被你照顧一輩子啊淮楚。其實你不需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我可以很好地照顧自己。而且這隻是份很簡單的工作,你沒必要擔心,至於那個問題,我已經跟老板說好了,我隻做咖啡,不會去招呼客人。”

說完,淮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淮楚還想要說些什麼,看到他的笑容又沉默了,許久後才開口道:“既然你想做,那就去吧。不過有什麼事你一定要告訴我,做得不開心就不要勉強自己,我完全可以負擔得起我們兩個人的生活。”

“嗯,嚐嚐我今天做的魚。”淮希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背上的肉給淮楚。

淮楚嚐了一口,麵帶笑容地稱讚道:“好吃。”而後又垂下眼,盯著桌上的菜。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輩子照顧他,總有一天他會康複,會找到自己喜歡的人,會想要有自己的生活,那時候的他還會需要她這個姐姐嗎?雖然誰不能跟著誰一輩子,他總歸是要去慢慢地適應這個社會,哪怕它與曾經的世界背道而馳,可一想到淮希要和自己分開生活,她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忙碌的一周又開始了,許久未見的Elise也出現在公司。頂頭上司回來了,林琪她們自然要裝裝樣子。林琪時常把團隊精神掛在嘴邊,最直白的表現就是拿了一堆文件交給淮楚。

“這些,這些,還有我桌子上那些,下午之前都要整理清楚,開會時候要用。”林琪邊說邊將文件丟在淮楚的桌子上。

“嗯,我會做好的。”淮楚微笑著接過那些文件,埋頭工作。

對於淮楚現在的態度,林琪心裏自是揚揚得意,心想鍾大小姐也不過如此,到了她手底下還是得老老實實,老同學還說她多麼多麼厲害。

其實這些工作,看著雖然多,但其實多是重複性的,基本大框做完了,細節很容易做好,淮楚不到一個上午就做完了。

臨吃飯前,Elise叫淮楚叫去她的辦公室。

淮楚放下手上的工作馬上過去了:“Elise,你找我?”

“坐。”

淮楚將門輕輕關上,然後坐在Elise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Elise看了眼鍾淮楚,似是在打量些什麼,開口道:“在公司習慣嗎?”

“沒什麼不習慣。”

“嗯,對於你的工作表現,很多人都在向我反映,並不是那麼出色。”

“哦?我不清楚他們口中的不出色指的是什麼?”對於得到這樣的評價,淮楚早已了然於心。背後捅刀子,手段也頗有些拙劣。

“看來你都知道了,這麼沉得住氣,還真有些不像你。”Elise輕笑,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淡淡嚐了一口,奶味太重,她微微皺起眉。

“你既然能對我說這些,應該也清楚我的工作到底出不出色。我還是我,有改變嗎?我不覺得。”淮楚看著眼前的Elise依舊美豔得不可方物,亦如她第一次見她時,沉著冷靜,根本看不出是個出入職場的大學生。

“臉色不是很好,看來是沒有睡好,瞧這黑眼圈,應該是熬了很多個通宵吧。”Elise用手撐著下巴,有些玩味地看著鍾淮楚。鍾淮楚還是那個鍾淮楚,樣子沒變,語氣沒變,可神態卻是變了,懂得掩藏自己的喜怒,懂得收起自己的鋒芒。

“沒什麼,工作而已。”

“好,下午的例會你不用參加了,陪我去個地方。”

“嗯,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

“好。”

淮楚站起身朝門口走去,還未出門,便聽見Elise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麻煩你把這杯咖啡端出去,然後重新煮一杯送進來。”

淮楚身子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微笑著走到她身邊,將辦公桌上的咖啡端了起來,挺直了腰身打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