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長歌4(2 / 3)

那年,奉單位之命,我和兩位同事到寧夏一個叫海原的地方去收購扁豆。我們的任務是:把扁豆收購到60噸,即剛能裝滿一節火車廂,再由單位另派人將這批扁豆轉運到定西火車站發給外地客戶。當時,我們租用了某鄉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西側有3間平房,是我們的宿舍和辦公地點。由於我們的收購價比較高,前來交售扁豆的農民很多,一個多月時間,大半個院子就被高高碼起的一袋袋扁豆占據。

扁豆是野鴿最喜歡吃的食物。我們來這裏不長時間,一幅奇特的畫麵就出現了:成群結隊的野鴿飛來停落在房頂上,中午或傍晚,院子裏沒有人的時候,它們就相繼飛下來,慌慌張張啄食灑落在地上的扁豆。那段時間,我們自己做飯吃,3個男人笨手笨腳做的飯極不可口,便想改善一下夥食。這時,“蔫壞”老張靈機一動:何不捕捉幾隻野鴿爆炒了解解饞?於是,他剪下一條用來縫麻袋口的白色尼龍繩,每隔一段挽出一個活扣,再將繩子的兩頭用鐵釘固定在地上,抓一把扁豆輕輕灑在一個個活扣上麵,僅露出半邊圓環——他布下的這種圈套,竟然“命中率”很高:從房頂上飛下來的幾隻野鴿,總有兩三隻,不小心腳爪就踩進活扣裏被束縛住,掙脫不得,拍動的翅膀僅扇起一些塵土而已。聚集在房頂上觀望的鴿群見狀,迅速飛離。

野鴿肉細嫩、鮮香,我們仨著實大飽了口福。然而,吃了幾天鴿肉,我對它們動了惻隱之心。據我觀察,每次率先飛到院子裏的幾隻野鴿,很有可能是鴿群的“偵察員”,它們冒著生命危險來打探院裏的動靜,並不是什麼貪婪的表現,而是一種勇敢的行為,雖然不幸落入圈套而喪生,卻用自己的死敲響警鍾,提醒龐大的鴿群趕快逃離危險之地。我勸“蔫壞”老張手下留情,再不要殺生了。“眼鏡”小劉還講了感人的故事:在西藏,經常可以看見羚羊群,它們因為最具有團隊精神,才得以在艱苦的環境存活下來。身強體健的雄羚羊,一般都擔負警戒、帶隊、偵察的任務。羚羊群的安危,係於它一身。有一次,一群羚羊遭到一幫獵人的追殺,被逼到懸崖邊。這時,隻見一頭雄壯的羚羊,竟勇敢地從羚羊群中走出來,麵向荷槍實彈的獵人將雙膝跪下,不停地叩首,以求獵人放過它們。在這種情況下,獵人因為被感動,遂懷著敬畏的心情掉轉馬匹撤離。“眼鏡”小劉說,被我們捕捉、吃掉的野鴿,恰恰是最值得敬重的!從這以後,“蔫壞”老張再未設套捕捉野鴿。有了安全保障,飛來尋吃扁豆的野鴿越來越多,甚至四周長滿雜草的土牆上都站滿了野鴿。怕驚擾了它們,我們把大開的門悄悄關住,在房子裏一邊打撲克,一邊不時透過窗戶玻璃欣賞那“一泓藍色的湖水”,感受著與野鴿和諧相處的樂趣。

完成收購計劃離開那天,我們發現3間房魚鱗狀的黑瓦早已被藍色的“波浪”覆蓋。奇怪的是,我們從院子大門走出很遠了,湧動的野鴿們並沒有飛下來去享受扁豆的美味,而是靜靜地眺望著,仿佛在為我們送行……

鳥之泣

我們這裏有一種叫“金翅”的鳥,比麻雀稍小,背部為褐色,翅膀和腹部是金黃色。也許是稀有的原故,或是習性使然,“金翅”總是單飛,而不喜歡群居。隻有到繁殖季節,它才會與自己的配偶一同飛行,有時急急地掠過田野,有時追逐嬉戲於樹上,你呼我喚地互訴綿綿情意。有一次,我到鳥市閑轉,發現竟有人賣“金翅”,一隻10元,才意識到“金翅”是比較有價值、且可家養的。

還有一次,我去一位新結識的朋友家,看到他父親養的許多鳥中就有“金翅”。和鸚鵡、黃玉等鳥相比,“金翅”顯得有些土氣,但它的叫聲卻是最好聽的,給人一種底氣足,音質透徹、明亮的感覺。而且,據朋友的父親講,“金翅”最通人性,如果家裏人從外麵回來,剛一打開門,隻有“金翅”跳躍得最歡,叫聲最響亮,像是在歡迎你呢。

去年夏季的一天下午,吃過飯,我帶8歲的女兒到涇河邊去散步。一路上,孩子時而摘蒲公英的絨球吹著玩,時而去捕捉蝴蝶,顯得特別快活。我呢,受到她的感染,也放開性子,不時撿起石片,斜了身子打水漂,看飛出的石片,在被落日餘輝映紅的河麵上能濺出多少燦爛的水花。這時候,正當我撿起一塊石片又要投擲之際,一對“金翅”突然飛來,一前一後鑽入距我不到10米遠的一棵樹茂密的樹冠裏,你追我趕地嬉鬧著,歡叫著。不知怎麼回事,我竟動了壞念頭,抑或,這個舉動,僅僅是我快樂心情的一種延續——我將手中的石片朝向樹冠用力扔去。出乎我意料的是,一隻“金翅”居然被擊中,撲棱著翅膀跌落下來。我呆愣了片刻,繼而,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捧起它,它已經死了,溫熱的身體逐漸變涼,耷拉的小腦袋被血浸紅。我很後悔,真不該扔出那塊石片!

“爸爸,你壞,你打死小鳥了!”跑來的女兒,不住地責怨我說,眼裏湧出淚花,使我更感愧疚。此時,失去配偶的另一隻“金翅”,並未被驚飛,它在樹枝間上下飛竄著,叫聲變得淒厲而嘶啞!我為安撫女兒,準備找一個地方把死鳥掩埋的時候,這隻“金翅”始終尾隨著我們,一會兒飛落在附近的電線上,一會兒跟蹤到距我們最近的樹上,似想要解救它的伴侶。麵對這種情景,女兒膽怯了,抹著眼淚催促我:“爸爸,快把死鳥埋了,不然那隻鳥會來咬我們的,你看它多急啊。”我就選了靠近一片麥地的地方,用手刨出一個小土坑,將死鳥埋了。女兒還特意摘來一束野花,放在那小小的“墳墓”上,表達對它的哀悼。我和女兒剛離開十幾米遠,那隻孤獨的“金翅”就迫不及待地飛落在埋葬它伴侶的“墳墓”上,繼續用嘶啞的嗓子啼叫著,聽起來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