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長歌9(1 / 3)

古典的崇信

甲申年二月初的崇信之行,是一次感受原生態自然景觀和寧靜的過程。

當我乘坐的客車脫離312國道,向南拐,沿盤繞的山路駛上黃寨塬,我的身心便就開始經受寧靜的沐浴了。沒有了車來人往的喧囂,沒有了被林立的大廈高樓圍困的憋悶,展現在我視野裏的隻有天高地闊一望無際的蒼茫。透過車窗極目遠眺,一路相隨的淡白的太陽用薄薄的日輝在天地間塗抹了暖人的亮色,而煙嵐蒸騰處是凹陷下去的縱橫交錯的溝壑,不知被多少代農人用汗水梳理過的梯田,在那裏營造出一種層次分明的秩序,於是,我感受到的深層次寧靜是以旋律般的柔美的綠色曲線呈現出來。

再過兩天就是清明節。諺語雲:清明前後,種瓜點豆。也有古詩寫道: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途中,我果真看到這樣一些容易引發人思古之幽情的畫麵:或有漢子手扶犁把喝牛躬耕,或有農婦沿犁溝端盆撒種。而散布四野的一樹樹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杏花,不時映亮我放飛的目光,我禁不住反複在心裏把杜牧的詩句吟詠。

從發展的角度看,眼前一幅幅農耕圖無疑是落後的象征,但它鑲嵌在塬上的自然景觀中,卻顯得那樣淳樸、和諧,使我仿佛回到遠古某個時期祖先們生活過的地方。試想,此時此刻,如果是代表工業文明、進步的龐大的機械比如耕種機、播種機轟鳴在塬上起伏出線條美的農田間或寂靜的山坳裏,天地間積澱千萬年的寧靜氛圍還不早被撕裂得支離破碎了!我想,也不僅僅是我,凡熱愛旅遊的城市人,當他們從充盈著煤煙和廢氣的環境中逃離出來,一頭紮進蟲鳴鳥唱的大自然的懷抱,所渴望感受到的不就是那未被破壞、汙染的保持原生態自然景色和純淨的空氣、陽光嗎?!

到其他縣城長途汽車站,總會遇到這種情景:大大小小的長途客車擠挨在一起,每有過路客車進站,車門口便會湧來許多小販向旅客兜售小吃和飲料。但崇信的長途汽車站卻是那樣安靜。我乘坐的這輛客車悄然進站後,我隻見到兩輛客車停在大院子裏,數名男女工作人員坐在大門右側的一張長木凳上說著什麼話,顯得那樣悠閑自在。

這一天縣城裏正在舉辦“2004年春季物資交流會”,這應該是一個能夠張揚出聲響的日子,然而,我感覺到,整個縣城氤氳的寧靜氣氛仍然沒有被激發出一些波瀾來。雖然主街兩邊擺滿賣各種小商品的攤位,還搭了棚子,還有賣小吃的人支起古老的三角木架,但交易都是在悄無聲息中進行,沒有大聲的吆喝,沒有高音喇叭的喧嚷,也見不到顧客與攤主討價還價爭執的場麵。

賈平凹去了一次陝西的留壩縣,不禁驚異於那個縣城之小、之安靜了,他在《三月十一日過留壩縣》散文裏寫道:“我們點著了香煙,一邊走著,一邊吸,從新街東走到街西,拐進舊街,開始往旅店走,一直到旅店,那支香煙終已燃到手指……”逛崇信縣城也是這樣,吸一支煙功夫就能從街道這頭走到那頭。南麵的山距縣城很近,山上開滿桃花和杏花,也有濃綠的鬆樹、嫩綠的垂柳,將樹蔭倒映在靠近山體的建築上,織出班駁的圖案。

如果把崇信縣城比作一篇素淡、韻味十足的散文,那麼,小巧玲瓏的龍泉寺就是這篇散文的“文眼”了。在幾位朋友的陪同下,我們一同融入到山寺滴翠的幽靜裏。雖然對我來說,遊龍泉寺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感覺仍然那麼新鮮、靈動,且於仔細觀賞中,我發現了它不少的變化,老樹中補植了鬆柏,樓閣旁新建了廟宇,曲徑通幽處增設了供遊人休息的彩色桌凳。在“貫珠泉”的呢喃聲中,我以魚的喜悅將滴落成串的泉珠親近。山壁上綴滿水花的苔蘚,綠得柔嫩、鮮亮。我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這山體毛絨絨、濕漉漉的皮膚,像撫摩在孩子的身體上,感覺到一種光滑而柔軟的舒適。據崇信的朋友說,解放後,龍泉寺的大多數林木都是一位叫“韓代表”的孤寡老人栽種的。聞聽此言,後又了解了一些關於“韓代表”的情況,我靜如止水的心湖便泛湧起感動的波浪了。更讓我肅然起敬的是,繼“韓代表”之後,崇信還有好多仁人誌士在為龍泉寺、為崇信縣城的建設獻計出力,他們決心把這片寧靜的土地裝扮得更加秀美。在他們的身上,我分明看到了“韓代表”的影子——一種渴望改變家鄉貧窮麵貌的赤子情懷,一種不計個人得失、樂於奉獻的精神!

哦,崇信,公劉的故裏,華夏古槐王生長的地方,清澈芮河低吟淺唱的家園,不以工廠的多少、樓群的高低與其他縣城比優勢,隻以原生態的自然美、寧靜美吸引著世人關注的目光,誰說這不是一種別樣的魅力?由此看來,平涼市把崇信縣確定為“生態旅遊縣”,喻其為平涼市的“後花園”,這個定位十分準確。

夜宿湫池村

湫池村在麻武鄉山區,小村裏隻居住著十幾戶人家,四麵山梁環抱,林木茂盛,更難得的是,在西北角樹林邊有一眼泉,常年湧流不息,久而久之,便在附近的窪地彙成一池碧水,後又長滿蘆葦,這個村因此而得名。

數年前,我和幾位文友去探訪十萬溝,在這個村住過一晚上。我們住在民辦教師小唐家裏。那晚,睡在熱炕上,其他人很快就進入夢鄉,抑揚頓挫的鼾聲此起彼伏,而我卻難以入眠。到了後半夜,竟覺身下滾燙,人就翻轉著如烙餅一般。小唐說過,這裏屬高寒陰濕山區,時令雖已進入四月下旬,山裏人仍要用柴生爐子、燒熱炕。沒有絲毫睡意,我索性出外欣賞一番小山村的夜景。

夜色被如水的月光稀釋得很淡了,簡易的院門、低矮的圍牆以及牛棚呈現出清晰的輪廓。站在院子裏朝遠處望去,隻見環繞在小村四麵的山梁,以剪影狀映現於藏藍色的天幕上。仰望頭頂的夜空,在一輪明月的輝映下,天呈瓦藍色,像水晶一樣透明;在月亮的周圍,還鋪綴著一大片如玉似雪的雲朵,猶如在蔚藍的海麵上一波一波湧起的雪浪花。黃昏我們走進村裏時,我觀察過湫池,整個湫池如葫蘆狀,幹枯的蘆葦還未返青。此時,在月下,湫池該會有另一番景致吧?我這樣想著,便走到院門跟前,輕輕拉開門閂,打開一扇門,欲仔細端詳湫池的睡態,但寒意襲人,我還怕這深山野村會有野獸出沒,沒敢走近不遠處的湫池,隻站在門口觀望了片刻,複又關了門。然而,雖是匆匆一望,一幅意境空靈的畫便印上我的腦海:月下的蘆葦叢一片銀白,風過處沙沙作響;湫池邊,幾棵高大的柳樹,像升騰的青灰色的煙霧定格在空中;在樹的下麵,偃臥著一台石磨,它的輪廓依稀可辨……

當我重新回到房間,小唐和一位文友不知何時蘇醒,他倆正在小聲說話。小唐說,這兩年一到夏季,總有兩三隻仙鶴飛來在湫池棲居,過十天半月才飛走。聽了他的敘說,我嘖嘖稱奇,同時腦海中立刻又出現這樣一幅畫麵:蘆葦碧翠,湫水清澈,兩三隻仙鶴嬉戲於其中,它們白色的身影倒映在水麵,時而翔舞,時而步態優雅地在蘆葦叢中散步覓食,為這一方山水平添了生機與情趣。文友也不禁感歎說,湫池有仙鶴光顧,這說明這個地方民風淳樸,人很善良,否則,仙鶴是不會安心在這裏逗留一段時間的。繼而,他不無惋惜地說,隻可惜湫池養在深閨人未識,如此美景,外人很少知道,這都是因為交通不便太封閉的緣故。我說,封閉其實是好事,寂寞也是一種幸運,這樣可以遠離汙染和喧鬧,一心一意淨化和沉澱自己。倘若這深山之一隅,也對外開放,讓旅遊的人潮滾滾而入,焉能有湫池的安寧?仙鶴還不早被驚飛了?仙鶴是這塊風水寶地的魂和靈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