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主簡介】
倭仁(1804-1871),字艮峰,烏齊格裏氏,蒙古正紅旗人。理學家唐鑒的弟子,清同治年間的“理學大師”,清政府中頑固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清道光九年(1829)進士,二十四年任大理寺卿,與曾國藩、何桂清等“講求宋儒之學”,以封建衛道士自居。清鹹豐元年(1851)應詔陳言“用人行政”之術,認為程顥等人提出的由皇帝延請“老成賢儒,講論道義”的主張,是“人君修養身心之要,用人行政之原”。鹹豐五年擢侍講學士。清同治元年(1862)擢工部尚書,兩宮皇太後以其學問優長,擢為同治皇帝之師,旋授文淵閣大學士。
同治六年上奏反對奕等選用科甲官員入同文館學習天文、算學的主張,認為“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從而引發洋務派與頑固派之間的一場大爭論。同治十年授文華殿大學士,官居正一品。
倭仁從他的理學體係出發,在所著《帝王盛軌》《輔弼嘉謨》
《吏治輯要》等篇章中,詳盡而係統地闡發了他的政治理想和為官的基本準則;特別是在他的日記和《嘉善錄》中,盡力踐履儒家的道德規範,反映出中國傳統士大夫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信條。倭仁雖然思想保守,但學問功底深厚,其家教觀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可資借鑒的內容。
多讀書以淨化品行
【原文】
到京後宜謝絕酬應,收斂身心[1],熟讀舊文,時時涵泳[2],按期作課,勿令生疏。斷不可閑遊聽戲,大眾聚談,荒廢正業。體親心期望之殷,三年一場,甚非容易,努力為之,勿自誤也。
予嚐獨居深念,時切隱憂[3]。吾家世敦樸素,自入仕途,漸習奢侈,衣服器用踵事增華。縱口腹之欲,典當有所弗惜[4];飾耳目之觀,貰取暫圖快意[5]。隻知體麵,罔顧艱難[6]。抑思盛衰循環,富貴豈能常有?一旦事殊勢異,家人習奢日久,必不能頓儉[7],必至失所。失祖宗節儉之風,致子孫饑寒之漸[8],可慮者一。先世孝友傳家[9],敦崇仁讓,同居共食,人無閑言。近年以來,猜嫌漸起,或以外人讒間[10],或以意見紛歧,一言之細遂至忿爭,一物之微動分爾我,乖睽離異[11],言之痛心。致祖父含怒於九泉,子孫效尤於數世[12],可慮者二。汝大伯父暨我暨汝父[13],賴先人德蔭幸列科名,一脈書香[14],常虞失墜。汝輩兄弟中,鹹不知義命,妄意捐升田以蔭得官裕[15]。姿質駑鈍[16],所望讀書應舉者,惟汝輩數人耳。曜報捐知縣,想已無誌《詩》[17]《書》[18],不知“資郎”二字[19],有誌者皆恥言之。趁此少壯精神、寬閑歲月,勤學好問,廣覽博聞,求為國家有用之才,將來登科第,建事功,盡孝全忠,何等榮貴,而乃以銅臭功名自甘菲薄耶?無誌甚矣!此端一開,少年中無定見,皆思就此一途,誦讀之心意不專,清白之家聲日替[20],可慮者三。以上三事,皆家門興敗關頭,吾故痛切言之。
汝輩身列膠庠[21],非毫無知識者,須念物力之艱,力求儉約,勿習浮華,勿學放縱,將平日愛華靡、喜疏散種種積習全行改變,作一個醇謹樸實子弟,較之鮮衣肥馬為有識所竊笑者,不相去萬萬耶?汝輩天性醇厚,尚知孝道,近聞手足間亦漸有乖離之意,此最不可。須知骨肉至重,凡百皆輕,勿貪貨財,勿私妻子,勿以親心偏向而退有怨言,勿以言語參差而輒生嫌隙[22]。兄寬弟忍,式好無猶[23];和氣薰蒸[24],禎祥自至[25]。而其所以能刻苦,能知友愛,則總在勤奮讀書耳。平日靜坐收心,除溫習舉業外,取古人嘉言善行手錄心維,思古人何以能此,我何以不如古人,因愧生憤,必求如古人而後已,則精神內斂而一切騖外馳求之念自息[26],道心日生,而孝弟忠信、仁厚禮讓自感觸而即發矣。不然,淡泊之味終不敵物欲之濃,質地之美日奪於習俗之敝,雖欲祛奢崇儉,革薄從忠,烏可得哉!
予德衰薄,不能正身齊家,時用內愧[27],然念汝愛汝[28],故以我所欲改者戒汝,所欲能者勉汝。知而不言,是我負汝輩;言之不聽,是汝輩負我,並自負也。思之,思之,勿作一場閑話看過。
——節錄自《倭文端公遺書》
【注釋】
[1]斂:收攏;聚集。收斂:約束。
[2]涵泳:深入體會。
[3]隱憂:深深憂慮。
[4]弗惜:不覺得可惜。
[5]貰(sh佻):賒欠。
[6]罔(w伲ng):無;沒有。
[7]頓:立刻;馬上。
[8]漸:事物的開端。
[9]孝友:善事父母,親愛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