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孜孜:努力不殆。
[15]然:讚同。
[16]恨:遺憾。
【譯文】
近年來國勢一天不如一天,我們這些當權的人雖然盡力謀求強盛,但是沒有見效,深深感到歎惜。國人思想受毒害根深蒂固,忽然一旦發生變化,本來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受外國人淩辱,國人不能反省,難道不是愚笨並且遲鈍嗎?受人淩辱的原因,不外乎不熟悉世事,默守陳規舊法,藏身在文字之間,而鄙視工商。他們哪裏知道世界文明,工商業較重於文字,考察東西各國之強盛,沒有不是這樣。現在當局者漸漸醒悟,於是有派遣使者出洋考察的提議。但是隻考察而沒有能夠仿照實行,等於不考察。打算仿照實行但仍然借助於外國人,等於沒有仿照。因此曾國藩夫子等有上疏,打算選派聰敏秀穎子弟出洋習藝一事,使他們各專所學,以報效於國家。有人認為天津、上海、福州等地已經設局仿造輪船、槍炮、軍火;首都設同文館,選收滿族和漢族子弟,延請學者教授;又上海開廣方言館,選文童肄業;好像中國已有基礎,不需遠涉重洋。這些人不知道設局製造和開館,是為了圖取國家振奮的基礎;遠涉重洋留學肄業,集思廣益,是為了收取遠大的效果。西人之學講求實際效用,西人無論為士、做工或當兵,沒有不進學校讀書的。他們都明了自己所從事的事業,由於熟悉,都表現出各自的才幹,親自從事各自的事業,每個人都努力獻出自己的心思巧力,互相進行師授。中國想取其所長,但一旦想購盡西人的器械,不隻是力氣上有所不及,況且其中的奧妙,如果不是普遍地閱覽,長久地學習,那麼其根源就沒有辦法透徹地了解,曲折的地方也沒有辦法自我明了。古人說過,學齊國語言,必須把他安置在齊國的臨淄之間。古人又說:“百聞不如一見。”同樣的事,同樣的理。況且確實能夠得到西人之法,回國後加以觸類引申,今天努力不殆所求取的東西,不是會更加擴充到無窮無盡的地步嗎?我讚成曾夫子的說法,附和在他後麵,於是也上疏皇上,並籌劃辦法。我兒身體不好,應當自己保重。每天的工作,應當有定時,不要過度。我年老體衰,耳朵、眼睛都不靈便,疏忽的地方很多,真是感到遺憾。
【評析】
這篇家訓從開辦洋務的角度,強調了實踐的重要性,確是可取之處。家訓中還對那些“不諳世事,默守陳法,藏身於文字之間”的人進行了批評,也是值得肯定的。但家訓中卻又認為“世界文明,工商業較重於文字”。李鴻章的這種認識,是洋務派生活在晚清那個長期處於落後挨打的特定時代,而又企圖振興國家和民族的思想產物。他的這種認識,過於偏重物質文明,這是我們在讀這篇家訓時,必須注意加以鑒別的。
一國法度當隨時勢為變遷
【原文】
朔日來稟[1],謂古今五倫之不同[2],尚屬合理。其中尚有一二未明晰者,乘友人回鄉之便,為侄剖解。吾國自古相傳之倫理,曰君臣、曰父子、曰夫婦、曰兄弟、曰朋友。此五者之綱紀[3],在家族封建時代,似可通行,然今已不甚適當。
故三代盛時[4],孔子亦隻謂之小康[5]。洎乎封建既破為郡縣[6],此五者之倫理,更覺其不當,況乎大地交通、國家種族之競爭愈烈?故吾之古倫理,愈不適於世用,而吾國人猶泥之[7],此地方所以不發達、邦國之所以日受人侮也[8]。夫吾國之所謂五倫非有謬也,但不周備耳[9]。今世界學者公定之倫理,大概為對於己、對於家庭、對於社會、對於邦國、對於世界,亦五大綱,而以個人與邦國之關係為最重。一國民法由此定,修身道德即以此為標準。此實吾國向者之倫理所不及也。吾國家族倫理,父子間但重孝養,故諺有養兒防老之說。西洋各國人重自立,養老自有儲蓄,而對於教育,則有不可不盡之義務。故其人皆有學識,少家累,故能盡力於地方邦國,非不必養親也。蓋托生之社會國家,較二親為尤重也,且人能自養,無須待養於子孫也。世界各國,成年自二十歲至二十五歲,各國不同,男子莫不有納稅、當兵之義務。既成婚,則自為一家之戶主,籍有專職[10],凡生死、婚姻、遷居,莫不確注於冊,無漏無隱。吾國則以五代同堂為美事,有祖、父、子、孫、曾。即年長成材,亦不得為戶主,與地方國家,毫無關係,是徒增家累,減國力,烏能適宜於此競爭之世乎?總之一國法度,當隨時勢為變遷,而道德即緣之為輕重[11]。今後一國之民族,乃趨乎適者生存之軌。凡此種種,非片楮可盡[12],所願吾侄注意及之。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朔日:夏曆每月初一日。
[2]五倫:也稱“五常”。中國古代封建宗法社會以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為五倫。
[3]綱紀:綱要;製度。
[4]三代:指夏、商、周三代。
[5]小康:儒家所說的比“大同”理想較低級的一種社會。參見《禮記·禮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