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是五十開外的人,官居一品,名滿天下,但我仍舊是兢兢業業,經常自覺恐懼,不敢有半點放肆。你在我身邊為時不短,必當親承教化,從我身上學到一些東西吧。萬勿自以為是顯貴子弟而漫不經心。這可不是上天所期望於你的!對此,你可要謹慎小心!你還須自己照顧自己,隨時留意天氣冷暖。特別要防止有嫖娼、賭博行為發生。這些事,即使有幸而不被別人知曉,但也將導致耗費精神,拋棄了學業。萬一被別人發現,甚至於有可能被日本官吏拘捕,那我這副老麵孔,將放到哪裏去?你本不值得可惜,而我將怎麼辦呢?所以,這類行為必須盡力排除。這是我要特別叮囑於你的。
我身體很好,家裏人也都平安無事,你不必掛念。你隻要一心求學,切勿三心二意。假如能不斷上進,出人頭地,我也就心寬體胖了。
【評析】
張之洞從兒子的具體情況出發,突破常情,大膽送他進新式學堂,出洋留學,學習軍事,可見這位封建官僚思想之趨時,並不守舊,並有著因材施教的思想。同時他又再三告誡其子要刻苦求學、勿沾染惡習,尤其要放下顯貴子弟的架子,以等同於貧民、賤卒的身份去了解、體驗下層生活,這將不僅有益於學業,更可磨煉身心的想法,都說明其教子之道之高明。
節儉是求學與為人之本分【原文】
示諭吾兒知悉。來信均悉。茲再彙日本洋五百元,汝收到後,即複我一言,以免懸念。
兒自去國至今,為時不過四月,何攜去千金,業皆散盡[1],是甚可怪。
汝此去,為求學也。求學宜先刻苦,又不必交友酬應[2]。即稍事闊綽[3],不必與寒酸子弟相等,然千金之資,亦足用一年而有餘。何四月未滿,即已告罄。汝果用在何處乎?為父非吝此區區[4],汝苟在理應用者,雖每日百金,力亦足以供汝,特汝不應若是耳。求學之時,即若是其奢華無度,到學成問世,將何以繼?況汝如此浪費,必非隻飲食之豪、起居之闊[5],必另有所銷耗[6]。一方之所銷耗,則於學業一途必有所棄。否則用功尚不逮,何有多大光陰供汝浪費。故為父於此,即可斷汝決非真肯用功者,否則必不若是也。
且汝亦嚐讀孟子乎,大有為者,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困心衡慮之後,而始能作[7]。吾兒恃有汝父庇蔭,固不需此。然亦當稍知稼穡之艱難[8],盡其求學之本分。非然者,即學成歸國,亦必無一事能為,民情不知,世事不曉,晉帝之何不食肉糜[9],其病即在此也。況汝軍人也,軍人應較常人吃苦尤甚,所以備戮力王家之用[10]。今爾若此,豈軍人之所應為。餘今而後恐無望於汝矣。
餘固未嚐一日履日本者也[11],即後日得有機會東渡,亦必不能知其民間狀況。非不欲知也,身分所在,欲知之而不得。然聞人言,一學生在東者[12],每月有三十金,即足維持。即飲食起居,稍順適者[13],每月亦無過五十金。今汝倍之可也,亦何至千金之貲,不及四月而消亡殆盡?是必所用者,有不盡可告人之處。用錢事小,而因之怠棄學業,損耗精力,虛糜光陰[14],則固甚大也。
餘前曾致函戒汝,須努力用功。言猶在耳,何竟忘之?!雖然,成事不說,來者可追[15]。而今而後,速收爾邪心,努力求學,非遇星期,不必出校。即星期出校,亦不得擅宿在外。庶幾開支可省,不必節儉而自節儉,學業不荒,不欲努力而自努力。光陰可貴,求學不易。兒究非十五六之青年,此中甘苦,應自知之。毋負老人訓也。
兒近日身體如何?宜時時留意。父身體甚佳。家中大小,亦皆安康。
汝勿念!
——節錄自《張文襄公全集》
【注釋】
[1]業:既然;已經。
[2]酬應:酬對應答。
[3]闊:富貴豪奢。綽:寬裕。寒酸:形容窮書生貧窘之態。
[4]區區:小;少。罄:盡;用光。
[5]豪:此處作奢侈講。
[6]銷耗:同消耗。
[7]“必先苦其心誌”句,出自《孟子·告子》下。苦:指磨煉。心誌:
思想、誌氣。“困心衡慮”:語出《孟子·告子》下:“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指心意困苦,思慮阻塞。意謂盡心竭慮,經過痛苦的思慮。
[8]稼穡:種穀曰稼。收獲曰穡。泛指農業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