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讀懂我了。
一直以來都是我觀察他、體貼他、覺察他,為他一點一滴的小動作思之再三,幾至輾轉不能寐。如今他終於也會觀察我了,但是我們就要分手了。
我張開嘴巴,良久無言。
“有什麼事是我可以為妳做的嗎?”他問。
“你不怕我獅子大開口?”我企圖用玩笑衝淡離愁。
這玩笑卻使他一怔,好片刻後他才慢慢地說:“我寧願妳對我獅子大開口。”
他的反應令我胸口冷涼。多年來的信任,他怎能把我想象成是會獅子大開口的人?
但……如果我不跟他要個什麼東西,他才會更難受吧?
“那你可不可以抱我?”我說:“最後一次。”
他僵住身子。彷佛經過無限猶豫後,他說:“澍耘,妳真的可以要多一點。”
所以現在他是把我當成償還的對象嗎?然後他想要圓滿他那不肯欠人的原則?我的眼睛頓時感到一股酸楚,隻好拚命眨眼掩飾。
他歎了口氣,拋開行李箱,上前擁住我。
他這回的擁抱十分不穩定,有時鬆鬆的,像是迫不及待想放開我,有時卻突然收緊,像要把我揉進他的胸口。我傾聽他忽快忽慢的心跳,疑惑著,手掌該不該完全貼上他的背心?
忽然一陣紮眼的光亮閃花我的眼。
有個女人瞪視著我們。她身後是幾個帶著單眼相機的男人。
我呆呆盯著他們,不知做何反應。還是梅堇岩敏感,率先放開了我。
“阿苣?”他這樣叫她。
“你在做什麼?”柳聖苣疾顏厲色指著他。
她偌大的銀色水滴耳環劇烈晃動,雙手往粉色法式洋裝一扠,銀色高跟鞋一跺,好有女神氣勢。與書卷氣質的梅堇岩兩相對比,我忽然明白了,不管他們有過多麼契合的過去,十多年後畢竟有了遮不住的歧異。
她後麵那些人是記者嗎?
梅堇岩臉色風雨欲來,回頭遞還我的行李。“妳快走。不要回頭。不要讓他們照到妳。”
我覺得天地即將毀滅,趕緊呆呆地走。
我能控製自己不回頭,可是不能控製自己不聽見他們的聲音。柳聖苣歇斯底裏的喊叫,崩潰的哭號,甩耳光的響亮,鎂光燈的喀嚓,圍觀群眾的喧嘩。我聽得滿心驚懼。
不要這樣,他很辛苦了,他很努力了,他比任何人能想象的都更嚴格要求自己了。他並不想要這樣,不要這樣對待他。
可是我內心的每聲呼喊都化為更多的淚水。我記著指令——快走,不要回頭,不要讓他們照到妳。
但我其實不確定,他這是為了守護我,還是為了維護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