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醫院傳染病區的大門緊鎖住,裏麵那幢七層病房大樓裏住著十三位“非典”患者,一百多位被隔離的疑似病人及三十多位醫護人員。這裏的主治醫生楊明,從醫院收進第一例“非典”患者起,已被隔離兩個多月了。他每天穿著厚厚的防護衣,戴著十幾層的大口罩,把渾身裹得嚴嚴密密的。當初,有位護士在辦公室裏說:“楊醫生,不知咋的?我一穿上防護服,身上就出紅斑點,戴上口罩,就胸悶氣短,憋的慌,還有消毒液味,聞著刺鼻惡心。”
楊明笑笑說:“情況正常。你隻有堅持忍一忍,但別想當逃兵。”
護士抬頭瞥他一眼,不樂意地說:“我寧願死在這個包圍圈裏,也不當逃兵,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楊明嘿嘿嘿笑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哦!打個比方說,咱就像掉進染缸裏的一個大西瓜,把它撈出來再放回好瓜堆裏,也會把其它好瓜汙染了。”
她說:“那咱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成了生死相依的朋友了。”
“所以說,咱還得穿好護身服。”楊明說。
楊明站起來端著茶杯去飲水機旁接水,當他轉過身的時候,那位護士看著他的脖頸驚訝地問:“你那脖子上出的是啥東西?那麼紅?”
楊明伸手摸摸又撓撓說:“是過敏了,吃點藥就沒事了。”但他心裏清楚,這是因為長時間穿防護服所致。因為防護衣織底嚴密不透氣,穿在身上和病人接觸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尤其是搶救病人的時候,渾身一活動,便大汗淋漓,汗水燜在裏麵排不出來,身上又濕又熱,而引起過敏,癢起來鑽心難忍。
後來,收到的病號越多,醫護人員越忙,楊明時刻關注重病號。一天晚上,為搶救一位重病號,到淩晨兩點才休息。翌日八點他照常帶領護士查病房,這時,有一位護士在走廊裏急切地喊:“楊醫生,快來!2號病情加重。”她神色驚慌,那聲音失真走調。
那位病號是“非典”患者中的重病號。楊明急匆匆趕過來,經檢查發現病人的一側鼻孔裏被汙物堵塞,導致他呼吸困難,臉色鐵青。楊明和病人麵對麵,慌忙伸手去清理他鼻孔中的髒物,因戴著手套笨拙,不便取物,情急之中,他去掉手套,捏著手術鉗輕輕插入鼻孔,將汙物取出。緊接著病人卻是一陣強烈的咳嗽,從嘴裏噴出大量的痰液,濺在他的額頭上、口罩上、衣服上,而且發出難聞的腥臭味。楊明蹙蹙眉頭,默默地掏出手紙,擦去額頭上的痰液,看著病人呼吸順暢,歎口氣說:“沒事了。”然後,他又用酒精棉球擦去病人臉上、嘴上的痰液。對護士說:“護理病人,要戴好手套,一定要小心,有什麼異常情況,及時告訴我。”
這裏一共有兩名主治醫生,另一位負責六個輕病號,楊明負責七個比較重的病號,其中有兩個病號曾經奄奄一息,為搶救這兩個病號,他熬了幾個通宵,然後細心觀察病情變化,經過精心醫治,兩位重病號終於從死亡線上掙紮過來。半月後,楊明躺倒了,他以為是多日來勞累所致,感到渾身乏力,酸痛,發燒,咳嗽。結果經檢查確定他染上了“非典”。當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後,並不感到意外,因為每當搶救病人時,一站就是幾個小時,長時間戴著口罩工作,感到呼吸困難,堅持不住,便把口罩拽下。和病人麵對麵,口對口近距離接觸。那一時刻,他什麼都不顧及了,滿腦子想的就是挽救病人的生命。是啊!他不在乎,憑著自己年輕,完全可以抵抗病魔的攻擊。現在他被隔離了,電話成了他與別人交流的工具,他在電話中告訴接班醫生每個病人情況。
那天,楊明起來打開窗口,看看天空陰沉沉的,黑得像鍋底一般,隻有千家萬戶的燈光在閃爍。一股清涼的微風湧進房間,帶著濃濃的消毒液味。在這不到八平米的房間裏,僅放一張床,一個床頭櫃和一張舊抽屜桌,室內冷冷靜靜的,此時,他多想和家人團聚呀!他倒了一杯開水,服下藥,又躺下了。他感到自己的病情在加重,而且有一種不祥之兆。他想見見妻子和兒子,但不可能。算算自己和家人已經分離三個多月了,每次通電話,妻子總是囑咐他要注意身體,他總是告訴她沒事。此時,他又不由自主地拿起電話:“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