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緣蹲在往生林的林口,望著林裏一片黃霧,上次入林,差點被濁氣熏死,真可謂九死一生,現在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
她把玩手中一對造型奇特的彎月刀,刀刃如冰,薄而透光,刀身呈鉤月狀,兩邊接連著弧形手柄。
這對刀名叫“冰牙刃”,是她爹盧越翁親手打造,專給她護身用的,為的就是應付這次下山找尋的目標。
這目標是她爹心頭一樁未了的心願,他們父女為避仇家追殺,改換各種身份東躲西藏,從西境逃到北境,最終又回到原點,正是因為他們要找的人曾住在往生林裏。
阿爹的雙眼被仇人用藥迷壞,視物不清,找到定居之所後才托她外出打探消息。
善緣自小就知道在盧越翁心裏有那麼一個重要的存在,早前,她以為那個存在是名女子,因為總看見盧越翁對著床頭的白衣女子畫像歎氣,曾一度認為那個人就是她失蹤多年的娘親。
本來她也以為要找的人也就是那白衣女子,但前不久,善緣聽聞烏江一帶多所佛寺慘遭滅門之災,回去閑磕牙提起的時候,盧越翁竟然激動難抑,說這滅寺事件也許跟他們要找的人相關。
殺人魔頭?
善緣第一反應就是——要找的那人絕對不是她娘。
她要追問,但盧越翁總是言語閃避,說的不清不楚,在她一頭霧水準備下山撞死耗子的時候,他老爹扭扭捏捏地塞給她一封信,支支吾吾地叫她下山再看。
於是她終於知道……
那人——自幼浸泡蟲沼,以毒蟲為食,是個毒人。
這是識別標記,因為毒人身上總是會帶著苦藥味,而能成為毒人的人又是少之又少。
但這不是最令她驚訝的,最令她驚訝的是這個毒人的身份以及信上一行醒目的紅字:
“如果那人不適合扛回家,就想辦法送他上西天當菩薩!”
這是要她殺人呢!
善緣倒是無所謂,她從小偷摸扒拿什麼沒幹過?跟著阿爹去過邊疆,進過戰場,掏過死人身上的財物肉幹,為了生存,當然也要學會心狠手辣。
雖然沒真下過手,想來也不難吧。
善緣坐在地上,拿出信繼續往下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越看臉色越白,信紙隨著她輕顫的雙手不住抖動。
“不是吧,阿爹……那家夥竟然是……”
沒來及發出更多感慨,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善緣忙把信收好,本想跳上樹避一避,但聽腳步起落,料想來人沒什麼功夫底子,自己一個人正覺無聊,也想找人說說話,主意打定便起身迎了過去。
遠遠望見一個灰衣小和尚扛著長柄掃帚一顛一顛地走過來,嘴裏咕咕囔囔似乎還在抱怨著什麼。善緣加快腳步,走到近處“哎呀”叫了聲,小和尚抬頭呆呆盯著她。
善緣扮著一張討喜的笑臉,沒頭沒腦就是一句:“小師傅,你也是要去見活菩薩的嗎?”
灰衣小僧被她問愣住了:“什……什麼活菩薩?”
善緣往江對麵一指:“我聽說那座最高的山裏頭,住著個活菩薩,我姥姥病了,找了許多大夫都說沒法子醫,我想過去求個方討個吉利,可來來去去都找不著過江的橋。”
灰衣小僧聽她說要過江,麵色大變,連聲嚷著“過不得過不得!”
善緣故作糊塗:“沒有橋當然過不得了。”
“就是有橋,那也是過不得的,西境的人要去江東必須得辦通關文牒,況且普通住民也很難辦得下來,都是有身份有權勢的人找關係用銀子上下打點才能拿到通行令。”
善緣擰起了眉頭:“拜菩薩也要這麼麻煩,不就是隔了一條江?我也不待久,求了方就回來。”
她去過北境走過西北荒原,唯獨沒去過江東,聽說東西兩境關係很緊張,她倒好奇這其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
灰衣小僧哈哈一笑,把掃帚倒過來往地上一杵,“姑娘有所不知,江東和西境雖隔江相望,卻勢如水火,江東是道家天下,西境卻是佛鄉聖地,你口中所說的……最高的山,乃是硐山的主峰【入天磋】,早年兩地交好的時候,那裏還是西境入江東傳教的據點哩,隻可惜佛道會之後,被道清觀所奪,不久,江東道門便開始驅逐外家,這過江的橋呀……也是在那時被拆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