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出了我情緒上的波動,便站起身來,來到我身邊,用近乎求原諒的口氣說:“淩寒,你是大學生,知識多,見識廣,千萬別和我見怪,我其實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那天相識時,你確實幫了我的大忙呀!”
“你坐吧,我沒生氣。”我緩緩地點燃了一支煙,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無風,煙霧在房間的空氣中慢慢散開來。窗外,城市顯得撲朔迷離。她的這些話,無疑是在一天天認真地考慮著我和她的關係,而我與她非親非故,一個真正的萍水相逢者,對她不了解,也不知身世,有什麼理由對她亂發脾氣呢?
九
過了幾天後,一個下午,“黑駿馬”(她名字叫張玲,黑駿馬是她的綽號)買了幾張票約了係裏幾位學生去看一台南方的“龍虎豹搖滾團”演出,我本不想去,但思考再三,還是去了,反正待著也是閑著。
幾個人出來早了點,便四處轉悠起來,驀然在街上我碰見了芳芳。她正提著竹籃買了一籃菜往回走。“喂,淩寒,”她一看見我,便叫我,“你到哪兒去呀?”
“沒事瞎轉悠。”
“來,幫幫忙,這麼多菜,我一人拿不動。”聽到她喊我,我便給其他人打了一聲招呼,幫她把菜送到“溢香川菜館”去。路上,我告訴她,說準備看晚會,問她去不去。
“晚會好不好?”她問。
“大概差不多,反正你晚上也沒事,就一塊兒去吧!”
“可是……”她思忖了一下,“我不去,我晚上還有事。”
送完了她,我返到劇院門口,劇院門口海報上貼滿了“龍虎豹搖滾樂團”的大幅廣告,一群留長發戴墨鏡的紅男綠女正在扯著命呐喊。照片下麵注明了“深圳第一紅歌星”、“廣州流行大王”、“某盒帶錄製者”等等一些廣告字樣。演出就要開始了,門口蹲放著的大擴音機裏有人正在用一口廣東普通話哇哇地說著勿失良機什麼的。我和係裏的幾個大學生相跟著往進走,就在此時,我卻看見芳芳正擠在排隊買票的窗口前,我覺得非常意外,便返了出來,找著她:“你也看啊?”
“老板娘晚上也來了,關門了,閑著沒事。”她說。
“拿我票看吧!”
“不。”她簡短地說。
“怎麼?”我問。
“你們都是些大學生……”她像小孩子似的嘟嘟囔囔地說。
“那麼,”我將我的票撕掉了,扔到了風中,這時正好碰到一個退雙票的,便買了。這時電鈴已響開了,我便不管不顧地拉著她向大廳內跑去。剛到大廳門口,我瞧見“黑駿馬”正如企鵝般四顧著,“快走。”我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一把扯著芳芳從雙號門跑了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
“你喊她吧,讓她坐這兒吧!”芳芳說。
“誰?”我一邊用紙擦凳子一邊問。
“張玲呀!她不是在等你嗎?”她略有沉思地說。
“她呀,你大概以為她是我的情婦吧,其實,屁也不是。”我為了加強可信程度,便說,“本人今天是陪場的,你到二排十座看看,學生會的主席、係裏的高材生,那才是她的白馬王子呢,哼。”
她將信將疑地看了一會,又扭頭往出口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回頭猶豫地說:“我還是覺得我坐在這兒不合適。”
“你給我乖乖坐下——”我一把按下了她。
這時,撲天蓋地的搖滾樂就響了起來。
十
對搖滾樂的整體印象,就是一個個瘋了似的、歇斯底裏地呐喊,瘋狂地彈著低音吉它,玩命地敲著架子鼓。這些人,也無非就是一種發泄。觀眾則是拚命呐喊,拚命嘶叫著。
看完演出,我和芳芳相跟著出來,兩人都一直沒說話,天氣有些寒意了。她外麵套著一件米黃色的夾克,亭亭玉立,而我則是穿著一件風衣,街燈將我倆的影子拖得老長。
在那洋鬼子修建的古樸的教堂上,有一彎月像隻香蕉似的掛在天空,呈現出一種橙黃色。
“散散步?”我用商量的口氣問。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們沿著環城路走了半天,然後穿過一個製造水泥樓板的廠子,接著便到了沙灘上。在小河邊我們尋找到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嗯。”她從兜裏掏出一塊手絹,為我鋪上,然後掏出紙為自己墊上。
靜夜,身旁有小溪緩緩流過。
“淩寒,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她問。
“別問了,上一回我不是說了嘛,是憑感覺嘛!”
“你把我當做什麼來看?”她固執地問。
“你想讓我把你當什麼看?”看來她是在認真地思考我們的關係了。
“我先問的你。”她嘟囔著說。
順著河灘望過去,小河中倒映著一片燈光,正好和城市相映成趣。
但我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沉默良久,說:“你首先明白,我喜歡跟你交住,你是個純樸、善良的好姑娘。其他,我沒想過。”我老老實實地說,我知道此刻的話馬虎不得,我畢竟隻是大二學生,還有兩年,而且是自費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數,我沒有權利做任何承諾……“我從不打算欺騙你,你太純潔了。”
“你把我看做妹妹好啦!”她說。
“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她蠻不講理地說,過了好一陣,她又接著說,“你是大學生,而我隻是一個……”
“就因為這個?”我說,“大學生,他媽的大學生。”我拾起一塊石頭狠勁地扔到河裏。
“其實淩寒,張玲對你也挺好的。”她小心翼翼地說。
“別再提她,再提我就走呀。”我煩惱地說。
“不要急躁。”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手,“其實,我是個挺壞的女孩。”
“壞?”我問。
“最壞的。”她抓了一把沙子,略有沉思地眼看著一粒粒沙子在暗夜中從手指間漏下去,喃喃道。
其實,我應該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對於她這樣的女孩,她說的壞,無非指的是失身,或者是在感情上依賴別人罷了。我想起我們相識的那晚,她急匆匆地跑出來,那麼,最壞?是遭受了淩辱呢,還是她有過一次曲折的浪漫史?
“你願意聽我的故事麼?”她問。
我點點頭,握住了她遞來的手。她開始在這個夜裏給我講她的故事。
事情得從我上高中說起,我家在鄉村,初中、高一我一直是班裏學習最好的。家裏也在等著我考取大學為家裏爭光。但就一點,家裏對我控製得很嚴,他們時不時就會清查我的書包,我的日記本,看有沒有涉及男孩的什麼的,就連初中那些和男生一起的照片,他們都沒收了,男學生送的生日卡他們也沒收了。這樣,我就隻能將自己的日記以及屬於我的稱得上秘密的東西每天都放到抽屜中。
其實,我的日記本涉及男學生的非常少,現在記得上高中時,那些日子我非常苦悶,老是擔心自己將來考不上學,對不起父母,精神壓力非常大,情緒上很悲觀,便寫了許多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