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息立正28(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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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是班裏的學習幹事,有一天,交作業遲了,我們班的雲強,那個被女生偷偷在一起議論的白馬王子要我等等他,他的作業還沒完,到最後隻剩我倆了,我才知道他其實早做完了,他隻是想跟我說說話。

他幾乎很慌亂地告訴我,他已經偷看了我的日記。

我記得我當時非常氣憤,大聲質問他:“你憑什麼看!你有什麼理由看……”說著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他一直默默地忍受著,對我說:“反正已看了,你幹嗎情緒那麼悲觀呢?怎麼老把前途想得那樣暗淡呢?”

我根本不聽他說,隻管亂發脾氣。除此外,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好啦,小姑娘,別耍性子啦!”他拍拍我的肩,“你還能把我吃了不成?”他和哄孩子似的,“那你也看看我的日記,作為補償罷。”說著,他把自己的日記本塞進了我的書包,然後挎到我肩膀上,“再見吧!”就一溜煙跑走了。

其實,雲強他人挺不錯的,學習好,又是班長,善解人意,班中幾朵花都整天對他拋眉弄眼的,說實在的,在我幼小的心靈中,也曾幻想將來能有他這樣一個王子,隻是當時被繁重的作業與考大學的念頭束縛住了。

就在這一晚,我看了他的日記。

他的日記本扉頁上中有“青春無悔”四個字,接著是用英文寫的“愛我所愛,無怨無悔,此情長留人間。”在他的日記裏,充滿了熱情,幾乎每頁都涉及我。有許多已被我遺忘的細節,但他記得很清楚,他一篇篇日記訴說著對我的愛戀,訴說著自己的單相思,訴說著自己不被理解的愛情,他還為我寫了許多詩。從這以後,我們有了交往,你知道,有人喜歡總是讓人高興的事。

後來,我就陷入到情海中了,每天不見他,就像丟了魂似的。當然我的學習成績就在那時下降了。任課老師已在明裏暗裏敲打我了,可我顧不得這些,我隻是被自己虛幻的愛情激動著,被自己燃燒起來的激情激動著。

記得冬天的一個夜晚,那時他在他爸的辦公室睡覺,下了自習,我們就一同買了許多紅薯放在鍋裏煮,然後我們在一塊兒玩著跳棋。窗外正下著雪,雪花窸窸窣窣地打在玻璃上。一會兒積了一層,我不時透過霧氣注視著窗外白雪皚皚的世界。我聽見小火爐呼呼響著,聽見鍋中沸騰的嘟嘟聲,望著燈光映照著他瘦削的身材,那時我覺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嗬,我已經開始設想我的家了。我是他的婆姨,我要為他生一堆娃娃,我要永遠這樣和他相守著。我望著他,他忽然抬起了頭,眼睛發瘋似的望著我,一下子把我擁到了懷中。

這一夜,我們同居了,以後,還有過多次。盡管在白天,我一次次地下決心,得好好學習考大學。可一到晚上,我就特別渴望那種氣氛,渴望著像一隻小狗一樣偎依在他身旁,渴望著能擁有他。而他呢,總是發瘋般的期待著我。

後來,我懷了孕,這事先是班裏學生知道了,學校大概後來也知道了,就傳出了要處理我倆的小道消息,我發了慌,就去醫院打了胎。雲強他爸扯著臉到學校說了幾次情,學校才未開除我倆,但我因為受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便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家裏,結束了我的讀書生涯。

雲強這一年高考落榜,第二年他到鄰縣中學去補習了,一直到第二年,他才考取了大學。

我的家人當然也知道了此事,我爸唉聲歎氣,覺得我丟盡了臉,整天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母親非常刺耳地罵了我一頓,村裏人也都瞧不起我,指指點點地說著“大女子養娃”……那一段時間,我神經都要出問題了,我絕望極了,我感到我馬上就要死了,我恨不能去跳崖,去上吊。可就在此時,雲強卻給我來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說,他又去補習了,繼續考大學,而我今生既然是他的人,他就非我不娶,他讓我等著他。接到他的信以後,一遍遍讀著,我變了念頭,我不再把自己當做下賤的人了,我暗暗地想,沒有了一切,可我還有他,還有一個人要我等他,我一定要爭這口氣。於是我忍辱負重地務起了農。第二年雲強考上了技工大學,要讀三年,才能完成學業。這時流言蜚語又來了,我也覺得我的希望又渺茫了。但這時他在學校很快又來了信,信中說,人沒有學識地位之分,人都是平等的,在他的愛情的砝碼上,他心中隻有我,他讓我等著,他畢業那天就是我們的結婚日。

當時有一些人來給我提親,我拒絕了。但媒人私下又和我家裏人約定,把那小夥子領到了家裏來。他長得濃眉大眼,是個挺機靈的小夥子。媽嘮叨著對我說:“人家條件蠻好,許多人家還攀不上呢。”可我有自己的主意,不,不,我一遍遍地咬緊牙關說。我永遠記得那天,我慈愛的父親抽了我一巴掌,他對我說:“你不稱稱自己,還能上天去。”接著我媽就嘮叨著哭起來,說:“我的憨娃娃呀,人家是大學生,出來是要當幹部的,你傻等什麼呀,陳世美這世上可多得很喲……”當時,我也哭,我隻覺得挺委屈,淚水一串串地流。我哭了個昏天黑地,父親的一巴掌與母親的話無疑也促使我考慮起自己的處境來,他大學畢業真的會要我嗎?我這樣的等待真的會有結果嗎?

但就在第二天,我又接到了他的信。還記得當時恐懼與激動交織著,我一個人把信拿到村子小河邊一遍遍地讀著,信寫得平平淡淡,隻簡單地說著他們那裏的情況。在結尾處他寫道:“我對你是絲毫不會變心的。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讀著這句話,我激動地哭了起來,我這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永遠沒人能替代的,從那一刻我發誓,我一定要等他。

其實,我們之間的通信並不多,上大學第一年,他常寫信來,後來信便越來越少,假期也沒見著他,說是到深圳去了。可就在第二年,家裏背著我,私下為我訂了婚,收了人家兩份財禮,那男的是個臨時工。爸媽軟硬兼施,我含著淚水答應了。但是到了晚上,我翻著雲強的一封封來信,想起我們往昔交往的一切,就又變卦了。家裏人可不管這些,過了沒幾天,雙方父母交換了八字,然後定了日子,準備為我操辦婚事。

就在這時,我有了另外一個念頭,我悄悄地打點了一下東西,便偷偷從家裏跑了出來。以前,我高中時的一位女生在這個城市裏當過保姆,我找著她,她已結婚了,住在西郊,男人是建築工人,她就給我介紹了王大媽,王大媽給我尋了一戶人家,這樣我就當起了保姆。

我到這座城市後我媽來了一回,勸我回去,但見我決心已定,她也就不再勉強,自個回村裏了。

“那麼,雲強知道你現在的狀況麼?”我聽完這個故事,不禁為情所動,問道。

“來到這個城市以後我寫了信,但沒見回音……”她用牙咬著嘴唇。

“是不是他沒收到信呢?”我說。

“前些天,就在和你相識的那晚後不久,我還寫過一封信給他,也沒回音。”她難過得幾乎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