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息立正28(2 / 3)

我沉默著,想尋找什麼話安慰她,但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沉默著,月光較暗,她側麵的輪廓非常漂亮,齊肩的頭發和臉部柔和的曲線,小巧的鼻子,仿佛一座雕塑。

“撲”的一聲輕微碎響,她的淚水在月光下一閃淌了下來。

“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我為她的癡情而所動,握著她的手說。

盡管這樣說,但我依然覺得話沒分量,我感覺到她的希望太渺茫了,直覺她的愛情不會有什麼結果,我為這發生在古老的中國大地上如同割韭菜一樣一茬茬的悲劇而感到痛惜。

“你打算怎麼辦?”我問。

“你說我可不可以找他?”她問我。

“當然,得找他。”我說,“因為,他曾經有過承諾,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要負責任,況且你也不能這樣的孤立無援啊!”

“我還是不要找他吧,我不願意成為他的包袱,我能養活自己的。”她說。

“問題不是這些,而在於他有承諾,她對你是有責任和義務的。”

“可是,他要不理我呢?”她問。

我說不出話來。

郵電大樓的鍾敲了十二下,那種沉重的聲音,仿佛凝固住似的,一下又一下緩緩地傳來。河邊空氣開始潮濕,河邊上已開始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我們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我想我還是不要直接找他的好。”她固執地說。

“那也行,”我鬆了一口氣,“你明天給他們學校拍一個電報吧,電文要不我替你擬,對了,明天沒課,我陪你去,另外,如果有人到西安去,你就直接捎封信去,郵局常常會把信弄丟的。”

“你真是個好哥哥。”她說。

“哥哥,”我心中體味著這個稱呼,內心忽覺有幾分惆悵。此刻,有一股寒冷的水在我心中緩緩流過,甚至感到一些酸楚。這個夜晚,是個多麼令人感傷的夜晚啊,我身邊坐著的女孩,一片癡情卻在別人身上。

城市的燈光被霧氣彌漫著,朦朦朧朧的,為城市平添了一份淒涼的美。

十一

一切都在打擊著我,正如我以前所說的,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就連這個純潔的女孩,在外表的一麵湖水中依舊泛著漣漪。她在等著一個人,深深地愛著一個人。而我,則是多餘的。我悲哀地想,我對於任何人、對於這個世界都是多餘的。我的生日是陰曆三月二十,正好是零時,而恰恰是今年四月十七日,實行夏時製的那一天,時間無緣無故提前一個小時,生日時辰就這樣給擠掉了,我不複存在。對家裏無用,對社會無用,對別人無用,那麼,我為什麼要活到這個世上呢?

返回來又想到這個女孩,那麼,她與我的交往或者也僅僅是因為她的寂寞而已。

自從給她的那位雲強拍了份電報後,我和芳芳又見過一兩次麵,但都是冷冷地打個招呼。這一段時間,我再沒到她那兒去,我的腦海中總是被“我是一個零餘者”給統治了。

而在這時,大學校園裏出現了第一張大字報,有人檢舉是我寫的,院長辦公室和保衛科長便審問了我。在辦公室裏,他們非常不滿意我一無所知的回答,最後大聲說:“你老實交代便好了,隻要不老實,將來查出來了要開除的。”“交代個鳥。”我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跑了出來。

而這天下午,由於這件事,我卻受到了英雄般的接待,好多學生都來看我,他們一遍遍地詢問的每個細節情況,想從蛛絲馬跡中放大我的英雄形象。“黑駿馬”也來了,她非常高興地把我當英雄崇拜著。我實在累極了,便大聲說:“你們走吧,我要睡覺了!”張玲惡毒地盯著我,想說什麼又閉住了嘴。

誰知此時,芳芳卻來了,她提著一個飯盒來找我了。“哼。”“黑駿馬”掃興地別有用心地瞪著眼望了我一會,呼喘著氣走了。

和以前相比較,芳芳的臉蒼白了許多,眼角有了幾根淡淡的眼角紋,她把飯盒放到桌上,然後,嬌氣地要我猜。

“餃子、饃、湯、菜。”我實在心緒不佳,便胡亂猜。

“你看吧,是——”

十多個狗不理包子,小小的宛如一個個眨巴著眼睛的小白兔一樣溫順地爬在裏邊。

“我不餓。”我盤腿起來,床上為她留個空間。

她委屈地撅著嘴,雙手不斷地撫弄著飯盒。

宿舍其他同學都出去了,窗外大約起了風,有幾粒小沙粒打在窗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你是不是嫌我來了?”她委屈得眼淚在眶中打轉。

“坐吧!剛挨了批評,學校要開除我,心情不好。”我說。

她怯生生地坐下了。

我歎了口氣,又點燃了一根煙。

窗台上依舊是芳芳送給我的那隻笑容可掬的小狐狸,神態猶如一個阿彌陀佛。我拿在手裏,用手撫摸著那片光滑的藍,“小狐狸,小狐狸,”我悄聲念道,“你一會走時拿走吧!見到雲強送給他並代我問好!”

“淩寒。”她叫了一聲,依舊委屈的繃著臉,撅著嘴,“不許你胡說。”

“狐狸再好,隻不過會騙人而已。”我心煩意亂。

“你淨沒茬找茬。”

“也許吧!”我無奈地望著她,心情糟透了。

我們相持了一陣時間,忽然,她伸出手來,輕輕地碰了我兩下,“淩寒,其實,噢,我可壞啦,沒人願意要我的。”她試探著說。

“現在對我說這些,不是自欺欺人嗎?”

“張玲是個好女孩,她要比我好得多,我連她一個小拇指頭也不如。”

“謝謝你給我指點。”我冷笑著說。

她扯了我一個胳膊,然後,在我脊背上畫了一個小圈圈:“嗯,吃吧,吃了飯,我們再吵嘴,行嗎?”

聽著她嬌氣十足的的話,我心軟了,便胡亂吃了幾個,相跟著她出了宿舍。

一出校園門,一接觸到大自然的陽光,我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地開朗起來。校門外,對麵河畔上是開闊的原野,充滿生命的綠色,田裏有許多質樸的農民在忙作著,看到這一切使我心暢神怡。我們便下了河灘,河中小溪潺潺。

“走,我們過河去,看看那邊的世界。”

順著河邊徘徊了許久,好久不見拉沙子的拖拉機,我試著過了幾次,但水都太深了。後來,我倆便沿河而上,河灘上躺著休息的挖沙工人大約明白了我們的企圖。“這兒水不深的。”他熱情地指著麵前的地方告訴我們。

“哥,你背我過嘛,人家不敢動水嘛!”芳芳說。

我背起了她開始過河,先前覺得輕飄飄的,後來,便沉了。小河底多的是小石子,支得腳生疼,深一腳淺一腳的。那兩位工人大約看見了我的窘態,知道我是旱鴨子,就從背後呐喊:“踏著浪花走,水淺。”我應了一聲,走到河中心時,水衝擊力很大,有幾回險些栽倒了,她小聲叫著,抓住了我。在水中心,我忽然感到四麵八方的水全朝我湧來,腦中立即有了一陣旋暈,我隨即閉上了眼睛……就在這一刻,我忽然有個絕望的想法,幹脆就讓這大水把我倆都衝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