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反右鬥爭、紅專辯論、大躍進那個時候,一路走下來,對知識分子一直是歧視、打擊的,把其當作改造的對象。所以在製訂十四條的時候,就非常明確地提出來一個新的概念,叫“初步紅”,就是認為我們絕大多數知識分子是熱愛祖國的、擁護社會主義的,他們已經初步紅了,那時候紅透了不能說。說初步紅了,所以他們不是資產階級。用了這個概念,叫初步紅,這個概念非常好,在那個條件下,極不容易啊!最後中央通過,所以叫一切有知識分子的部門都要執行這個政策,就是這個道理,肯定廣大知識分子初步紅了。有了這一條,才有1962年周總理、陳老總在廣州會議上給知識分子脫帽加冕,有了這一條,才有1978年科學大會鄧小平重申中國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一部分,不是團結、教育、改造的對象,是我們自己人,所以我說當時這《十四條》奠定了我們的政策基礎。
黨的領導問題,這在當時說出來是極其不容易的事情。杜老說我們研究所這一層,黨要領導,研究所下麵的研究室,黨的基層組織不能負領導責任,不能說這個研究室建立支部,建立總支,就由它來領導。他說小弟弟、小妹妹來領導老頭子們,老頭子們六七十歲、七八十歲,都是學科上的泰鬥,中國科學院的那些學科,都是這些學者在領導,都是領袖人物,怎麼能讓年輕的、他的徒子徒孫來領導他,怎麼好安排這個事情呢?如果在學術問題上采取這樣做法非出問題不可。所以在十四條裏規定,研究所一層叫黨委領導下的所長負責製,到研究室,支部不負領導責任,支部起保證、監督作用。後來中央政治局討論的時候,劉少奇、鄧小平同誌說完全讚成這一條,小平同誌講我們軍隊也不是一個樣子嘛,也有區別嘛,團叫政委,營叫教導員,連叫指導員,就是有不同嘛,應該區別,所以就肯定了這一條。就是科學界首先打響了這第一炮。這個問題至今我都覺得是十分重要的。我們到處都是基層,到處都領導,到底行不行?你領導什麼?十四條裏講了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所的領導、黨的領導在所裏麵,領導要把握政治方向,你不是去幹預學術,學術要貫徹雙百方針。而且鑒於1958年、1959年的狀況,杜老還提出學術工作、學術問題要和政治問題區別開來,不要隨便把學術問題、學術上的爭論,上升為政治問題,然後將政治問題上升為敵我問題,這一下子就搞亂了。一時搞不清楚的問題,一時搞不清楚的爭論,都暫時作為學術問題,先把它穩定住。當時能夠大膽地提出這樣一種政策,極其不容易。所以杜老是一個思想家,是一個不斷在創新的理論家。這是我講的第一點感受。
第二點就是杜老尊重人權。大家說他海納百川,他不光是和同事們共事,不管老少,他都能聽你的意見。他在農業部門,尊重農民,相信農民,尊重農民的自主權。誰最懂得種地呢?是農民。毛主席領導中國革命是偉大的,但是很遺憾,直到毛主席過世,中國糧食還是不夠吃。毛主席關心農民,自己親自製定《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共10章60條,以下簡稱“六十條”)等,但是搞大躍進,搞人民公社,不信任農民,不讓農民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道路。這不能不成為一個重大的曆史教訓。中國的農村改革這麼多年得來的一條經驗,就是尊重農民。我覺得至今這還是重要的問題。比如農村的市場化問題,過去隻是靠領導的一句話就改變取消它,這怎麼行?最終還要尊重農民的意願,要尊重人權,要尊重農民的權利,把農民當人。在科學界裏,杜老就是把知識分子當人來看待。過去把知識分子當作改造的對象,動不動就這樣鬥、那樣鬥,而他呢,在科學界那麼多年,非常尊重知識分子。科學工作十四條之所以能夠形成,就是因為他廣泛聽取了科學界的意見,我覺得前無古人。他那時作了大量的調查,開了各種各樣的座談會。這還不夠,還要派很多的調查組,去各方麵收集意見,還要發動科學工作者筆談,然後把筆談意見都寫出來、印出來,叫《筆談集》,不知印了多少集《筆談集》。在這樣大量的意見裏,集中起來取其精華,形成了這樣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