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象
目前,在北京乃至全國,像我們今天這樣的研討會相當多,我們不說這個會的規模、深度如何如何,不需要去作比較。但我覺得這個會有個很突出的特色,就是它與近年農村改革研究成果相結合,與杜老的文集首發式相結合。五年前,一次類似的會議上,周其仁教授有個精彩的發言。他說:“不是有的人諷刺說,杜潤生有許多徒子徒孫嗎?很好啊,我很願意做杜老的徒子徒孫。這是對我們最高的獎勵和榮譽。”今天這個會來的人,幾乎都是與農口、農村改革初期的實踐與五個一號文件多少有些關係的人,絕大部分是杜老的部下和學生,不同程度地受過杜老的熏陶和感染,不怕被說成“徒子徒孫”,反以為榮。幾十年過去了,還忘不了他老人家。有的從廣東、浙江、貴州數千裏之遙趕來,看望老人,參加盛會。杜老有這麼多自願的徒子徒孫,好像也應該形成一個學派了。叫“杜派”不一定好,杜老待人寬厚友善,工作中重視調查研究,反複推敲,把“實踐第一”、“群眾路線”在農村改革中發揚光大,取名“實踐派”是否可以呢?
吳鎔同誌最近寫了一篇文章,說了幾句對農村改革的體會:“群眾首創是本源,上下互動是關鍵,理論創新是先導,追求人民利益是目標。”我覺得他這個話可以說是很準確很有代表性的。
應該強調鄧小平對改革開放起了決定性作用。過去有人讚譽他是“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這當然也未嚐不可,但實事求是地說,農村改革不是哪一位領導設計出來的,當時沒準備搞農村改革。當時包產到戶算不上什麼改革。改革初始議題是擴大國有企業的自主權。這個不講了,大家比我還清楚。包產到戶,過去就搞過,當成資本主義複辟批判了,壓下去了。“文化大革命”更“左”,人們長期處於饑餓、半饑餓狀態,不敢反抗,隻有消極怠工。環境寬鬆一點就搞包產到戶。山南也好,小崗也好,都是形勢逼出來的。後來知道廣東也有,四川、貴州很多,都是群眾自發的活動,沒有領導。領導不在於你出什麼政策,而在於把群眾利益群眾要求集中起來。杜老領導的中央農研室和農研中心就是這樣的領導,加上重視輿論力量,影響就更大了。杜老十分重視實踐,重視群眾,也就必然重視人,尊重人,善於團結人,善於聽取不同的意見。凡接觸過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一種自然而然的親和力。有人開玩笑說:“杜老那個研究室、研究中心是個‘宣傳部部長收容所’嘛!”宣傳部部長都到了那裏,由中央到地方老的、新的,才智之士往往有獨立思考,沒有人要了,日子不太好過。杜老都歡迎,他們自己也心情舒暢,可以說是得其所哉。
現在是什麼觀點都有了,我也弄不清楚。但在那個時候,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還是隻能講商品生產、商品交換,連商品經濟都不能說,說商品經濟的就是資本主義。在那種情況下,那個75號文件讓杜老去起草,去作報告,可以想象是很難的。那些省委書記除了池必卿、周惠、任仲夷,是沒有人讚成包產到戶的。有的人說得還很絕對,“我要保持晚節!”提到這個高度,根本不認可包產到戶。杜老居然在那種情況下,繞開這些爭論,提出解決饑餓、半饑餓的問題,解決吃飯難的問題,誰也不敢說沒有吃飯難的問題,沒有吃不飽飯的問題。大家在極為對立的情況下取得對生產責任製的共識。但不敢說是社會主義,不敢肯定這個。
萬裏同誌不同,這個人的性格像梁山好漢。三中全會農業文件下來,明明寫著不許包產到戶、不準分田單幹,但他就敢支持。省委機關有些老資格就說:“你萬裏同誌來了以後工作很好,但你這個方向有沒有問題你要考慮考慮。”他是第一把手,他理直氣壯地說:“三中全會你要了解精神實質,不能隻抓住一句話。”杜老不能用這種方法,他用另外一種方法。為什麼開75號文件那個會議呢?那是萬裏建議耀邦同誌,我們這些人為群眾辦好事,支持農民正義的事,但和中央文件精神違抗,這怎麼辦啊!第一書記不說話,什麼事情都幹不成,這樣才開會的。杜老是很善於傾聽不同意見的,綜合不同意見,最後找出共識。這是第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