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在哪裏*奇哉大腦*腦與意識*念頭不是你*診治方案

美國喜劇演員埃莫·菲利普斯(EmoPhillips)曾經講過這樣一個笑話:“過去我曾認為大腦是我最重要的器官,但隨後我又想:等等,是誰告訴我的呢?”

這個笑話如此之冷,以至於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又會心地一笑。如果哪位還沒聽懂的話,是大腦中的念頭一直在暗示著大腦的重要性。這提醒我們要好好分析下:

念頭、大腦、“我”,三者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念頭在哪裏

大家都聽說過E=MC吧,這是核聚變的原理、太陽燃燒的秘密,同時也是今天每個中學生都學過的物理公式(在中國已經普及到參加奧數的小學生)。在某些領域,可以說我們的知識進展驚人。

而在另一些領域,人類作為整體卻所知甚少,意識就屬於這種神秘的領域。在意識之中,又以“自我意識”這個話題格外令人困惑。如何用科學的方法來解釋“自我”?這已被包括《時代周刊》在內的眾多媒體列入了本世紀最值得期待解決的課題之一,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恐怕也將被列入下一世紀的人類課題。

我們對意識的興趣必然涉及大腦。大腦雖然是意識的發生地,但一個在物質世界,一個在精神世界。不僅性質不同,大腦和意識還在被世界上的兩撥人、用兩種方法研究著——大腦屬於科學家的地盤,他們“深究細節”;而意識則是心理學家、哲學家、宗教人士的最愛,他們更“相信整體”。方法上的南轅北轍,注定了兩撥人一直各說各話,害苦了我們這些兩邊兒都認真去聽的求知者。

那麼大腦、意識、自我意識,與我們的主題有何關聯?

關聯在於念頭。

既然我們在第一章中已經分析出“人類不平靜的起源”在於念頭,那麼隻有找到念頭,才能了解念頭,從而找到針對它的方法。因此,我們要搞清楚兩個問題:一念頭在哪裏,二念頭是誰。第一個問題與意識和大腦有關,我們這章回答。第二個問題與自我意識有關,這章隻能回答一半。

要找到念頭,聽起來好像不難。我們已有三條可追尋的線索:意識、大腦、自我。念頭出沒於意識,念頭出沒於大腦,念頭又與“我”關係密切。因此,先分別評估下這三種可能吧。

我們能在意識中找到念頭嗎?

即使能,也要費番工夫,因為意識遠比我們想象的複雜。舉個例子,就好比經常說的“我在想”三個字,其中每個字都比想象中複雜。

首先,主語“我”就堪稱世界上最負神秘的概念。我們每天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提到無數次“我”,連這本書中,都不知道出現過多少個“我”,它清醒的時候在,睡眠的時候也在,從生命開始直到生命結束。各位聽說過“我思故我在”吧,當法國哲學家笛卡爾說這句話的時候,認為世界的一切都是值得懷疑的,隻有“我”真實存在。在東方,後期佛教也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說法。那麼,這個看似無可置疑地存在著的自我,位於哪裏?

其次,副詞“在”,看似簡單,但並非單一步驟。要了解這個“在”是怎麼發生的,我們就要細分意識。問題是,意識可否分解?如何分解?當一個念頭或一個感覺劃過腦海的時候,難道它們不是“一個”完整動作嗎?最後,動詞“想”也有很多類別。是思維?是情緒?是記憶?還是感覺?這些是屬於人為劃分出的概念,抑或本來就相互獨立的事物?假設它們是獨立的,那它們的中心在哪裏?假設它們不獨立,那它們的主人是誰?

現在對意識的複雜性有些感覺了吧。別著急,除了意識以外,下一個可以尋找念頭的地方應該是大腦。

我們能在大腦中找到念頭嗎?

似乎相對容易一些,因為我們已經知道,大腦是念頭的物質基礎。這真謝天謝地,起碼我們有了大致方位。尤其難得的是,這是醫學界中少數沒有爭議的結論。科學家們經常為如何解釋某個研究喋喋不休地爭論,但當他們用手摸著自己大腦的時候,很難問“腦”無愧地否認它的地位。並且,現代醫學已經搞清楚了神經係統的整體畫麵——由大腦、脊椎和周邊神經組成。周邊神經負責信號的采集和發布,像電線一樣遍布全身;脊椎負責中間傳輸;所有信息的集中處理都在大腦。

科學家們之所以對“從大腦裏找念頭”的思路舉雙手讚成,自有考慮:意識看不見摸不著,而大腦看得見摸得著;意識無法定量,而大腦可以定量。因此,即便他(她)們知道大腦不等同於意識,還是堅持在實驗室中解剖出念頭、記憶、情緒、感覺的根源。

想象一下,如果這個願望實現的話,我們的煩惱問題該怎麼解決呢?估計就拜托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了——分解、定位、清洗、切除!這種想法看似幼稚,卻無法忽視。科技如此發達,誰也保不準哪天會發現個“煩惱基因”之類的東西。

除了大腦和意識,我們還有第三條線索:念頭與神秘的“自我”關係密切。

其實兩者都夠神秘的,神秘到分不清誰是誰的地步。

在我提醒之前,各位當然認為念頭就是自己。這還不是一時的想法,而是幾十年都這樣認為的;也不是某一個人的想法,所有人都和自己的念頭難分難舍。於是,本章提出了或者很愚蠢,或者很智慧的問題——念頭真是自己嗎?

綜合分析來看,我們從大腦開始,應該是最容易的選擇。

*奇哉大腦

大腦在人體中的不尋常之處,可以從幾個方麵看出。

首先引人注目的是,占我們體重3%不到的大腦,不成比例地占用了供血量的近20%,與之形成反差的是,大腦不承擔消化或輸送任務,又拒絕參與任何體力工作,也就是說,大腦不屬於身體供應鏈中從投入到產出的任何環節。於是我們好奇:我們的祖先怎麼進化出這樣一個“費力不勞作”的器官?

不僅如此,大腦享受著人體特別周密的保護。看一看骨骼圖就知道,我們的中樞神經係統幾乎與外界完全屏蔽:頭顱覆蓋著大腦,脊柱覆蓋著脊髓,這些“護甲”都占用了體內大量的鈣。

物理隔離之外,還有一種神奇的化學隔離——大腦通過一種“血屏障”機製,阻止大分子物質的進入。今天,血屏障的概念已經成為醫學常識,可以從教科書中找到,但在二十世紀初的時候,此現象讓醫生們困惑不已。當科學家給一些可憐的動物注射一種叫苯丙胺藥物後,發現苯丙胺遍布全身,唯獨腦組織沒有藥物的痕跡。在另外一個實驗中,當科學家給一些更可憐的動物注射了一種藍色的塗料以後,這些動物的身體立即變成了“藍精靈”,唯獨腦和脊髓不變色。醫學界由此得知“血屏障”機製的存在。它的神奇之處在於能將大部分危險物質阻擋於大腦之外,這讓我們很難毒死自己,不管是有意還是故意的,但也讓開發腦用藥的專家頭疼不已,因為大腦一旦得病,幾乎沒有藥物可以進入。

這是一個有些專業但很有趣的話題。

讓我先後退一步,給你點基礎化學知識:我們身體的大部分由水組成,根據相似相溶的原理,大部分不溶於水的外界物質沒有機會進入我們體內,皮膚、嗅覺、味覺、視覺等會對它們有生理上的排斥。也就是說,隻有溶於水的化學品才可能進入體內,從而對我們形成幫助,或者形成威脅。這些化學品又分為大分子類和小分子類,危險物質大都是屬於大分子類的。血屏障機製可以保護大腦的神奇之處在於,它屏蔽了所有大分子物質,隻允許小分子水溶物進入大腦。知道了這點,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好的藥物對大腦無效,但同時為什麼壞的毒藥謀殺的成功率也很低,因為它們都屬於大分子物質,不管好壞,都將被血屏障阻擋。

你可能會問,有沒有小分子且溶於水的危險物質呢?(我好奇你為什麼會問,但答案是)可謂少而又少。確實存在像氰化鉀這種小分子的快速毒藥和像鉈中毒這種小分子的慢性毒藥,但均已在各國公安部掛號,不僅種類很少,而且小分子類毒素是很容易檢測出來的,因此從刑偵角度來講,案件容易追溯,可謂法網難逃。相信我的專業分析已經引起了有關部門的警覺,並且打擊了犯罪分子的信心。如果下一季的電視連續劇《犯罪現場調查》中出現小分子犯罪的案件(紐約、邁阿密、拉斯維加斯),我一點也不吃驚。

那麼血屏障機製是如何鑒別大分子和小分子的呢?進一步的科學研究發現,這由大腦中毛細管的微觀結構所決定。與其他器官不同的是,身體其他地方的毛細血管都有很多孔,就像“大門”一樣,讓血液中的物質進出,可大腦毛細血管上“門”不僅很少而且都是“小門”。此外,大腦毛細血管中內皮細胞連接緊密,僅僅留了“門縫”。最後,內皮細胞被外麵一層連續不斷的膜包裹,而這層膜外麵又被另一層膠質細胞包裹,這對大分子來說,就變得“無門而入”了。難怪科學家達爾文、牛頓、愛因斯坦都相信上帝的存在,連我都開始相信了!除了他,還有誰能設計出如此複雜的結構?

這樣與眾不同的大腦,肩負著什麼與眾不同的使命呢?

我們的意識。

要搞清楚大腦的物理結構容易,但要搞清楚結構如何形成意識,可從古至今都是個難題。在古代,是因為當時的人們還不清楚大腦是意識的中心。到了現代,是因為我們仍然沒有搞清楚感覺、情緒、思考、記憶在大腦器官中的對應關係。即使大致對應上,也別指望一一對應。

讓我們簡單看看大腦的結構。近百年來的腦科學研究,已經非常清楚地揭示了大腦由哪些器官組成的,基本上可以分為:大腦皮層、邊緣係統、間腦、腦幹和小腦。見下麵的圖示。

先看最外麵的大腦皮層。如果說人類腦與動物腦最大的差別在哪裏,最明顯的就是大腦皮層了。它占據了我們腦組織的大部分,是人類祖先最後進化出的部分。常常說的“大腦”這個詞,在醫學上嚴格地講應該是指“大腦皮層”,隻是由於它如此之大又如此重要,以至於在生活中變成了整個“腦”的簡稱。大腦皮層的功能是思維,包括分析、判斷、比對、記憶。如果按照左右劃分,左腦通常被稱為“理性腦”,主管我們的語言思維;右腦通常被稱為“感性腦”,主管我們的感覺和衝動。

大腦皮層的下方,有一個C形的結構的“邊緣係統”。裏麵包括與情緒有關的杏仁核等一係列協調器官。邊緣係統再往下、往裏,是負責生存基本功能的間腦、腦幹和小腦。間腦負責“戰或逃”的判斷;腦幹可以被看作脊柱在大腦中的延伸;小腦負責身體的平衡。

大腦的這種結構是胡亂組合而成的嗎?不。它們既非無序,也非偶然,而是按照進化次序排列的。

曾經有本科普著作叫作《你身體裏麵的魚》,顧名思義,把腦的各部分與進化的各階段對應起來,一直追溯到我們最早的祖先——魚類。魚類從無脊椎動物進化出了一根“管子”,對身體的神經係統進行整合,這根“管子”和它的頂端就是我們的脊椎和腦幹的進化來源,也就是所謂的“魚類腦”,如今仍然負責我們神經係統的信號集中。

當進化到爬行類動物的時候,“魚類腦”就在頂端發展出了腦幹、小腦、間腦和一部分邊緣係統的組合體,也就是所謂“爬蟲腦”,如今仍然負責支持我們龐大身體的生存需求,如呼吸、睡眠、心跳、平衡以及遇險時的應變能力。這兩類腦組成了腦中最無意識的底層部分。

再到哺乳動物的時候,在“爬蟲腦”的外端又長出強大的邊緣係統和部分大腦皮層,這就是所謂“貓狗腦”。其中邊緣係統是與情緒密切相關的,所以我們看到貓狗也會發怒,而底部的大腦皮層是簡單負責思維的,所以我們看到獅子老虎也會動腦筋去捕捉,羚羊斑馬也會動腦筋去躲藏。

最後進化到人類的時候,“人類腦”不僅保留了上述全部,而且大腦皮層從薄薄的一層變得非常之厚,厚到什麼程度呢?人類大腦皮層占到大腦組織總重量的四分之三左右,以至於供血量必須有幾倍的提高。這部分長出來的大腦皮層負責記憶、推理、想象,於是奠定了人類煩惱的基礎。當我們憂慮、後悔、自責、嫉妒的時候,大腦皮層的某一部分就會高度激化。

我們似乎看到一點念頭和情緒的影子了。

*腦與意識

大腦的結構給我們哪些啟發呢?起碼有以下三點。

首先,意識功能是相互分離的。

這聽起來好像是想當然的,但實際上解決了一個心理學上的困擾——當我們把意識分解為不同步驟和不同類別的時候,是不是人為想象出來的呢?比如感覺、情緒、思維、記憶真是分開的嗎?如果是分開的,那麼它們是同一係統產生的,還是不同係統產生的不同產品?腦科學的研究結果傾向於後者:大腦的功能——“意識”,就像大腦結構一樣,是分離的。

通過腦成像技術的觀測,科學家們發現,不同的意識功能會激活大腦中的不同部位——當感覺發生時,有幾個區域被激活;當情緒發生時,另外幾個區域被激活;當後悔和憂慮發生時,又是不同的區域被激活;即使所謂“記憶”,也被儲存到不同的位置。於是,我們得出結論:感覺是感覺,情緒是情緒,念頭是念頭,記憶是記憶,它們從物理基礎開始就不同。

這讓我們感到一線希望——既然念頭、情緒、感覺都相互不同、相對分離,那是不是也可以從“我”之中被分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