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環坐在濠河邊的石頭上。他一臉渾濁,宛如木雕泥塑,毫無表情,靜靜地望著水麵上晚霞脂染的粼粼流波,思緒沉澱如泥。他心裏正苦著,某種痛苦的事情正在揪他的心,咬他的某一處,很疼很疼。要不,一位堂堂的大少爺不會這麼眼淚汪汪。夜幕降臨時,他準備起身離去,站起來一腳踢飛一粒石子,那石子落入水中,水麵“咚”的一聲立即濺起一束水花,那水花瞬間開落之後,水麵又恢複了常態的平靜和緩緩流淌的凝重……人總有迫不得已、無可奈何的時候。不過,顧環的無可奈何是主觀原因造成的。人總有順境和逆境的時候。順境時順勢發展。逆境中拚搏奮進。然而,顧環不找自身原因,卻怨家父顧大成偏心、不重用他,於是他破罐子破摔,鑽進保三爺設的套子,走上腐敗墮落之路。
一日,大少爺在街上遇到保三爺。
保三爺:“大少爺別生氣,今天三爺請你的客。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賭錢。咱兄弟好好喝一場去。”
大少爺:“三爺,你瞧不起我,怕我付不起酒錢?三爺,你說,喝白酒,還是黃酒,由你定……我磨子不回牛,舍命陪君子。”
保三爺:“大少爺別誤會,煙酒不分家的,何況我們都是濠河邊上長大的,喝濠河水住一條街的街坊鄰居,穿開襠褲坐在門檻上摸‘八八’的朋友,分什麼你我嗎!走吧,別囉嗦麼。”
大少爺:“三爺,別以為我不當家,就囊中空空,駱駝再瘦比馬壯,哼,本少爺是顧家老大。我爹是恨鐵不成鋼,激勵我上進,不過,自古以來,長兄為父,長嫂為母。二少爺當家是暫時,顧家遲早是本少爺當家。”
保三爺:“憑你這句中聽的話,今天我請客。不醉不歸,一醉方休。酒足飯飽後,三少爺請大少爺到‘西南營’去逍遙一番。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喝酒玩女人是英雄本色。”
“一言為定!”大少爺舉杯道。
“幹!”保三爺站起來,碰杯。
顧環上了賊船,靠不上岸了。顧環和保三爺走出酒店。月光下,兩個被酒精扭曲的身體,東倒西歪往前移動。這天晚上,保三爺帶大少爺到有錢人去的風月場所崇川城有名的妓院“西南營”。
這裏名妓雲集,號稱崇川八豔,與金陵八豔不相上下。一個個姿色出眾,正值芳齡,而且能歌善舞,性格柔綿,她們向客人提供全方位服務。顧環雖是顧家大少爺,但他被保三爺拉到“西南營”時,兜裏沒足夠的大洋,稀裏糊塗地來了。
保三爺:“大少爺沒到這裏來過嗎?”
大少爺:“沒來過。家父一再教導,萬惡淫為首,名門大戶人家子弟去不得那肮髒之地。”
保三爺:“此話差矣,男歡女愛,乃人本性,大少爺為何該享受不享受呢?”
大少爺:“我有家室,不缺男女之事。”
保三爺:“家妻是家妻,女人是野的好。俗話說得好,家花沒有野花香。男人嘛,隻要有錢,就可以隨意享受女人,在溫柔之鄉過神仙似的日子,還想那麼多幹啥呢。”
大少爺聽了保三爺的話,麵熱耳酣,忽地覺得身上有一種東西在奔突,蠢蠢欲動,他想再堅持自己的意誌不去,可一方麵怕拂了保三爺的好意,另一方麵又禁不住保三爺描繪的那種仙境,也想見識見識婚外的女人。於是大少爺在保三爺推推拉拉下往“西南營”走去。
突然,他站住不走了:“我沒有錢,改日吧!”
保三爺:“你是個男人嗎?說好我請你的。走吧!”
大少爺:“保三爺,酒後亂性,有傷風雅。”
保三爺:“大少爺,此話差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皇帝還嫖妓呢!”
聽了保三爺繪聲繪色描述,雖然大少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身上先前奔突著那股潮流越來越強烈了。自從家父把顧府的經營管理大權交給二少爺顧爾後,他的情緒低沉,此刻,那消沉情欲如潮水般洶湧泛濫起來。他向“西南營”走去時,越走精神越亢奮。
走過酒樓、洋行、布店、錢莊、賭局、煙館。在煙館門口,他們看見了幾個結幫稱霸的地痞流氓,圍打一個躲債的漢子。
“各位大哥,別打!別打!別打!我用我女人抵債行不行?”
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壯漢,橫眉豎眼、雙手叉腰道:“呸!你個狗日的雜種,想得美,你以為你家那黃臉婆值價,誰要啊?”圍打欠債人的地痞流氓咯咯大笑。一個絡腮胡子道:“你……怎麼好意思說出口,你以為你家的黃臉婆比‘西南營’的姑娘還值錢?”另一個光頭猴臉的漢子說:“你識相的話,就把你那沒有開苞的女兒孝敬給爺們玩玩。賭債一筆勾銷。”眾地痞流氓齊聲道:“這辦法倒行!不然,還錢來!”
那漢子“撲通”一聲跪下去,央求道:“各位大爺,手下留情,我女兒才十四歲……你們放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