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不待他們答話,一人已挽他們一隻胳膊,便走。
大少爺一看,那位剛才陪過保太祥的女子,現在挽住保三爺的胳膊,也果真是芝麻掉進針眼裏——巧極了。
雖說崇川茶館、茶樓多,但顧家大少爺卻沒有領略過煙花茶樓的風情。這個茶樓與社會上的各家茶館,茶樓的風格不同,它對著舞榭,雖偌大一通房,卻被屏風隔成了一個個小間。他們被兩個女子帶進兩間小茶屋裏,便各自不見麵了。小茶屋裏一張小案,案上早擺了一碟瓜子,兩隻蓋碗茶具,相對擺著兩把斑竹靠背椅子。大少爺和那個叫玫瑰的女子,剛到茶房坐定,便有一堂倌,肩搭一白布帕子,手提一把長嘴青銅大茶壺,將一線開水,遠遠地斟送茶碗裏,不拋不灑,點滴不漏,恰到好處地斟滿八成左右,收住壺,過來蓋上碗蓋,便笑吟吟地立在顧環身邊了。顧環知道是想討賞錢,便從長衫口袋裏掏出一塊大洋,遞了過去。茶倌將錢舉到頭頂燈籠下看了看,立即眉開眼笑地朝大少爺鞠了一個躬,說一聲“老爺開心”,倒退出去,順手拉上前麵繡有鴛鴦戲水的錦繡簾子。
女子見顧環這樣癡迷地盯著自己,微啟朱唇,淺淺一笑。頓時,笑靨生輝,目光流情,萬種風情一齊湧現出來。隻見她兩隻玉手把顧環麵前的茶碗,遞了過去,嬌滴滴喊道:“少爺哥哥,請喝茶!”
大少爺正在心猿意馬,神不守舍時,聽得這一聲呼喚,回過頭來,癡笑著接過茶碗,卻不防慌忙之中,手一碰,潑出好多茶水,燙了手,忙放下碗,將燙痛的手指含進口吮著。那女子見顧環失態狀,“撲哧”笑出了聲,然後掩了嘴道:“少爺哥哥好麵生。”
大少爺:“第一次來這裏,沒有想到崇川還有這樣的好去處,真是孤陋寡聞,見笑了。”
那女子:“難怪少爺哥哥麵生。我喜歡你這樣知書達理有教養的人!”
大少爺:“過獎了。小姐是仙女下凡,嫦娥轉世啊!”
那女子:“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人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生在世,要活得快樂。少爺哥哥嚐到滋味,會天天來找妹妹玩,是嗎?”
大少爺:“那是,那是。”
顧環猛地想起保三爺說過的話,懊悔自己閉關自守、養尊處優白活了二十幾年。倒是保家父子有福分,過好日子,不知保三爺此時如何?此時,他有賊心,又有賊膽,冷不防抓住女子兩隻玉手,放下茶碗,在那手背上細細摩挲。女子也不惱,又莞爾一笑,引領著他上玉房行事去了……
顧環在“西南營”第一次和婚外女人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以後,從此像吸食鴉片一樣,犯上了癮。他突然覺得自己白白耽擱了許多年,一下子像要找回或補上前幾年的損失一樣。其實,他在來“西南營”之前,也有兩大愛好,一是喝酒,二是賭錢。以往的錢全在這兩項開支上。可從“西南營”過了一夜後,他就覺得他的兩大愛好和玩女人比較起來,喝酒、賭錢算不上人間的樂事。這世界上,“隻有女人好!”有了這樣的迷戀以後,日日往妓院裏紮,在女人身上闊綽地花錢。他不當家,手上沒有財權,於是他一次又一次向保三爺借貸。
保三爺:“大少爺,我家的錢已經被你借空了。我們保家的茶客都被你家拉走了。最近我爹要到江南進一批棉花等錢用。你先還一部分,不然我轉不起來。”
大少爺:“等我分家了,還你的錢,沒大不了的事,不過就是萬把大洋,沒問題。”
保三爺:“顧老爺健壯著呢,想分家沒門,你還是想想別的辦法,譬如二少奶奶的‘天水茶’茶方也值錢。”
大少爺:“茶方是月兒的。”
保三爺:“那你還錢來吧!”
大少爺:“三爺,你再借給我五千大洋,三天後和你結賬還錢。利息照算。”
人到走投無路這一步,就有賭一賭的想法,似乎錢在朝他招手。不理智的選擇,使他錯上加錯,陷入高利貸的泥潭拔不出來……
保三爺:“大少爺,你寫借條。利息跟以前一樣先扣下……你還不出錢來,我就找顧老爺要錢去,子債父還,天經地義的事。”
大少爺:“你不要找我爹,我會還錢給你的,三爺放心吧。”
顧環被保三爺逼得無路可走。破罐子破摔,為了還債去鋌而走險,他又入歧途、走上賭場。每賭必輸,很快又把五千大洋輸得精光。他像所有賭徒一祥,想以死了斷不光彩的人生。可是,他死不了,保三爺不讓他死,派人跟蹤監視著他。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便懇求保三爺:“你再寬限幾日吧!”
保三爺:“那先把茶方拿來。”
大少爺債台高築,感到自己被人推進了萬丈深淵,無奈得很。他被逼得走投無路,隻有偷出茶方交給保家,否則保家不會放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