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夜色沉沉,隻有風吹雨打的響聲才顯示這裏是人間大地。崇川城被黑夜融化了,一片迷蒙,沒有形狀,雨中的景物是模糊的,仿佛隱藏著陰謀。街上沒有一個行人。轎夫腳下咕嚓、咕嚓的響聲和雨的嘩啦啦的響聲混合在一起,令人感到壓抑、煩悶,恨不得捂住雙耳,耳不聽心不怒。轎子裏的彩兒覺得路好遠,一次又一次揭開轎簾,朝外看,她終於忍不住地問月兒:“還有多遠?”月兒說:“快了,快到了。”每揭一次轎簾,雨水就打濕彩兒的臉,月兒把轎簾拉上,和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彩姨,你為老爺生下大少爺,為什麼不跟老爺回崇川,當二太太呢?你依戀杭州茶樓嗎?可你又為什麼不嫁人呢?彩姨,你既然為老爺想,又為什麼要到崇川來找老爺呢?”月兒問了許多為什麼,“彩姨……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還愛著老爺?老爺還愛著你啊?”

“說來話長。人哪,無愛無憂,有愛就有憂,就有牽掛。愛一個人,就必須為愛奉獻一切。我愛上老爺後,不可能再愛上別人,因為老爺太優秀了。二少奶奶,你和二少爺天天在一起,團團圓圓、和和美美,不會有這種感受的啊!”彩兒掏出心窩說真話,“二少奶奶,做人難,做女人更難。男人如茶,女人如水,沒有男人的女人是一杯白開水,沒滋沒味,沒心沒肝,日子難熬。老爺事業有成,是個有作為的男人,可是,男人的血脈應該有人傳承,生命有人延續。我自願為老爺生子。因為我不能影響老爺的家庭,讓老爺做不忠不孝,破壞祖宗規矩的男人,所以我熬過二十七年,實在熬不過自己,想見一見老爺,死也無憾。二少奶奶,我不是奪人所愛的女人,隻想見一見老爺別無他求。可是太太不讓我見老爺,你說,我錯在哪?”

月兒:“彩姨,太太不讓你見老爺,可我帶你去見老爺。我是顧家的二少奶奶,代表顧家人。”

彩兒握住月兒的手:“二少奶奶,你人好,心好,會有好報的。二少奶奶,見過老爺,不,等老爺放出來了,我就走,往後你替我照顧好老爺。”

當轎子停在警局門口時,一直跟蹤在轎子後頭的碧兒,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轉身走了。

碧兒急匆匆回府,急匆匆地來到太太房裏。她把月兒送彩兒去探視老爺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太太,我早就說過,月兒是個克星,她把老爺克進大牢,又弄來彩兒克太太……太太,這個茶娘的膽子太大了。她不把太太放在眼裏,把太太的話當耳邊風呢。”

太太:“月兒不是送彩兒回旅館的嗎?”

碧兒:“……我跟蹤轎子,親眼目睹,月兒自作主張帶彩兒見老爺啊!”

太太:“你慢慢說,再說一遍。”

碧兒將她如何冒雨跟蹤轎子後麵,到警局門口,看見月兒和彩兒送錢給警衛,警衛放她們進去說了一遍。

玉鳳:“她,她真想氣死我啊,老爺把茶樓交給她,她捅出人命,讓老爺替她背黑鍋、坐大牢,月兒真的克人,是掃帚星,不能再留府裏。”

碧兒:“趁老爺沒有出牢前,趕她走!”

玉鳳:“老爺要怪罪於我,怎麼辦?”

碧兒抹一把頭發上的雨水,甩了甩說:“定她個罪名很容易,……太太,其實彩兒來找老爺與我沒有任何關係,說透了,彩兒是我親生婆婆……我是為了太太著想,自找罪受啊!我是為顧家的名聲、榮譽著想的。前些時,大少爺欠一大筆風流債,玷汙了顧家的名聲,再來個彩兒纏住老爺,顧家在崇川有什麼臉麵見人,月兒一次次帶她去見老爺,安的什麼心?存心想氣死太太你啊!”

玉鳳:“碧兒,等等再趕月兒走。最重要的是要把老爺救出來。暫時不揭露月兒夜送彩兒去見老爺的事,等有機會,和她算總賬!徹底算總賬!”

碧兒:“太太,你千萬不要心軟,對這種人不狠心,她得寸進尺,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老爺寵她,連太太也不放眼裏。”

碧兒最大程度地發揮女人挑撥離間、搬弄是非之能事,她又說:“太太,你想想從月兒進了顧家的門,顧家安頓過嗎?月兒是個掃帚星、喪門星、白虎星,克星,那次她洗澡時,被我無意撞見,看見她的光身子,哎呀,她那地方光溜溜的……是白虎星。”玉鳳驚詫道:“難怪我們顧家倒黴的,原來月兒是白虎星……娶這種女人要倒黴,倒八輩子黴。可是這話怎麼和老爺說呢?等有機會,和她算總賬!徹底算總賬!”碧兒又說:“反正,顧家不能留這個茶娘。白虎星克人呢。”碧兒恨月兒,忌妒老爺寵月兒。自從月兒進了顧家,做了顧家二少奶奶後碧兒的地位受到威脅、貶值。人與人相比,優劣差別就出來了。顧大成是個愛才的人。他褒獎勤奮好學者。他恨好吃懶做不求上進的人。他當著全家人讚揚月兒,並以月兒能幹之舉教育她和顧環:“你們兩口子要向月兒學習。”碧兒不敢頂嘴,心裏不服氣。於是顧大成對月兒越寵,碧兒就對月兒越恨。碧兒抓住月兒帶彩兒去見老爺的把柄,趁顧爾去江南借錢的機會,老爺沒有放回來的空當,太太說話算數的時機趕走月兒。

玉鳳:“這個茶娘是個災星,不能留在府裏。”

碧兒:“二少爺麵前怎麼交代?”

玉鳳:“阿蘭不是私奔走了嗎?月兒為什麼吊在一棵樹上?天要下雨人要走,我們留不住隻有讓她走了唄。可是,二少爺回來不見二少奶奶,他萬念俱灰,打擊太大。碧兒,讓我想想。”

碧兒:“太太知道月兒是白虎克星,也會趕她走?”

太太並不是舍不得月兒,而是怕自己的兒子受不了打擊,於是說:“再等一等吧!”

碧兒:“打擊?阿蘭私奔後,二少爺不是又續娶了嗎?女人多的是,以後再替二少爺找個二少奶奶。也許二少爺命中注定他要娶三次少奶奶。”

正當玉鳳和碧兒商量如何對付月兒時,顧爾離開了崇川。月兒決定拍賣揚州的“萬春茶樓”和房產,救老爺的命,她將這個決定告訴顧爾,無奈中的顧爾讚同她為救老爺拍賣揚州家產之舉。於是顧爾對太太玉鳳說,到江南借錢,離開顧府,離開崇川。

崇川警察局蔡局長辦公室裏正進行一筆權錢交易。

保太祥將一張五千大洋的銀票推到蔡局長麵前說:“顧大成不能久留!蔡局長,你的前任對‘天水茶樓’毒死茶客案有結論,誰都不能推翻殺人抵命的法律條文上規定?”

蔡局長:“保老爺,本局決不姑息有罪之人,因為顧大成是崇川商會會長,乃是社會名流輩德高望重的人物,所以處理這樁案子必須慎之又慎。既要嚴肅法律的尊嚴,又要令人心服口服。刁局長這個滑頭,識相不對湯淘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我收拾這爛攤子也是身不由己。調任崇川當警察局局長的第一個案子辦得不好,我的前途就葬送了。保老爺,這錢我不能收,你拿走。”

保太祥又將銀票推到蔡局長麵前:“警局是清水衙門,保某人略表心跡。俗話說,禮輕人義重,請笑納。往後,局長大人的花銷保某人承包了。”

蔡局長:“保老爺,遵令不如從命。本局已通知罪犯家屬,三日內顧家不提供下毒者是何人,那麼隻有顧大成抵命。維持原判從快從嚴處理。”

保太祥:“局長大人維持原判實在高明。”

蔡局長:“保老爺還有什麼要求?”

保太祥:“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局長大人英明。”

保太祥暗暗高興,他想,顧大成死定了。

蔡局長不是省油燈,既然前任對此案已經有了定論,他何必推翻重審,維持原判,即使冤案也不是他的錯。刁局長以權謀私,中飽私囊,保家用一萬大洋買顧大成一條命,維持原判。他收五千大洋又算什麼呢?顧家太傲,什麼表示也沒有,隻好做個冤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