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成被判處死刑的布告張貼出在城門口時,全城嘩然,西街的街坊鄰居全暈了。人們心裏明白,顧大成冤得很,最終被保家整得家敗人亡。
行刑前一天,玉鳳備酒菜送到牢中,為顧大成送行。老爺和太太訣別,抱頭大哭:“老爺,你丟下我……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義?老爺,你……不值得為月兒坐牢,殺頭啊!”顧大成不考慮自己的安危,他對死無所畏懼:“顧某人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我死了,顧府一大家子交給你了,你要保重身體。”顧大成不是怕死的人,還有一天就砍頭了,他仍然鎮靜自如地說:“我走了,顧家要團結,家不和被人欺,懂嗎?”玉鳳無法麵對現實:“老爺,明天我陪你同走黃泉,夫妻雙雙到地府見閻王。”說完這句話,玉鳳揮淚而辭,離開牢房。
當天晚上,馮管家攜重金見蔡局長。
“這些大洋買老爺一條命,不是買一條命,而是用我的命換老爺的命。求大人恩準。”馮管家將顧爾拍賣月兒揚州家產的銀票推到蔡局長麵前。隨後,他貼上與老爺胡子一模一樣的假胡子,對蔡局長說:“老奴的長相和我家老爺相似。當老爺的替身,又不為難局長,這是最好的結果……”蔡局長端詳馮管家,活脫一個顧大成。斜視桌上那張大額銀票,他心裏有了打算:“你對主子一片忠心,難能可貴,本局念你對主子一片忠心,成全你,不過從今往後,顧老爺不能在崇川露臉,得永遠消失,否則還會被砍頭的。”
馮管家進了死牢,以命換命,等第二天押赴刑場砍頭。
子夜時刻,從牢房後門放出來的顧大成,上了顧爾和月兒準備好的馬車。
顧爾夫婦送顧大成到姚港碼頭,離開崇川。
月兒滿臉淚水地喊:“老爺,爹,保重啊!”
顧爾說:“爹,我們會來看你的。”
顧大成:“顧爾,兒啦,顧家交給你們兩口子啦!”
顧大成站在船頭,朝顧爾和月兒揮手。
船在夜色的掩護下,緩緩地離開碼頭,駛向江南彼岸。
彩兒徹夜跪在雨裏生病了。行刑那天,彩兒從病中醒來,趕到顧府,打聽老爺情況,可顧府沒有人,她感到奇怪,顧家的人都去哪兒了呢?她坐在顧府門口的台階上,等了很久,才看到一個老媽子,一打聽,頓時魂飛魄散,當天竟是老爺的殺頭之日,於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連滾帶爬,趕到刑場,剛到刑場,隻見刀光一閃,人頭落地,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了。
“娘,你醒了。”顧環叫著彩兒。
“大少爺,你爹被砍頭了。你爹冤枉……你爹冤枉啊……啊,啊……”彩兒蘇醒過來,看見顧環守在她身邊,還叫了她娘。悲喜交織,頓時,雙眼湧出淚潮。顧環終於認她娘了。“大少爺,我不是你娘,不配做你娘,你趕快回府料理你爹後事。”
“娘,我什麼都知道了。我跟你去杭州,養你服侍你盡兒子的孝道。爹死了,我還待在顧家有什麼意義!”顧環悲傷地說,“娘,我們等辦完爹的後事就走。”
“大少爺,顧家隻剩個空殼子,跟我回杭州也好,我們憑智慧和勤勞,創造財富和未來。”彩兒讓顧環放下怨恨,走自己的路。她說:“路是人走出來的。你爹年輕時,精力旺盛,勤奮敬業,取得事業的成功……”
“娘,我不爭氣,對不起爹。”顧環親眼目睹顧家從興旺發達到家道中落這個過程,並在這個過程起到親者痛、仇者快的反作用,於是他慚愧、自責起來:“娘,我沒臉在顧家呆下去。”
“兒啦,杭州的茶樓是你爹當年買下來的,這些年,娘用賺的錢又在杭州買了一座茶山,你去杭州經營茶業,做茶郎吧。娘不回杭州了。娘在崇川為你爹守靈。”她又問:“兒啦,你爹什麼時候出殯?”
“三日後的下午。”顧環說。
彩兒硬撐身子,爬起來:“走,到你爹靈堂去。我們母子是你爹的親人。我們要為你爹守靈。誰敢阻攔我,我死給他看!”
顧家上下幾十號人,隻有顧爾和月兒知道靈堂停放的那具屍體不是老爺顧大成而是馮管家。他們憑著對忠仆管家的感恩,把喪事辦得很隆重。停放的那口楠木棺材三尺三高,十二顆圓心。顧府裏裏外外掛滿白幡和黑紗。崇川商界的商戶紛紛到顧府吊唁。哭靈的女人中顧家小姐顧韻嗓音最高,最尖,最揪心。她哭訴著從出生起,老爺如何視她如掌上明珠訴哭到長大成人,再哭到出國讀書,直到嫁給許傑為妻。娓娓哭來,有板有眼。她的哭聲勾起人們想起顧大成在世時的千般好,萬般好……顧環也哭得悲痛極了,滿臉淚水,滿臉鼻涕,狼號似的喊著“爹啊,兒對不起你,爹啊,不孝的兒子是個敗家子……爹啊,兒子上了別人的當……破費你一萬五千大洋……啊,啊……”
如果顧大成親耳聽到這些慟哭聲,也會感受到沒有白養了兒女一場而慰藉。
出殯那天,崇川商界人士全都來了,西街上的街坊鄰居也來了,茶客不請自到。街上一片白,肅穆得很。送葬隊伍排出三四裏,白幡迎風飄舞,氣勢很大。站在城頭上觀看這支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的蔡局長,自言自語道:“幸虧沒有砍顧大成的頭,不然真對不起崇川父老鄉親。”
當棺材抬到城門口時,彩兒從城門裏衝出來,大喊一聲:“老爺,我陪你死!”一頭撞死在棺前。
顧環趕過來,抱起彩兒,大放悲聲:“娘啊,你愛死爹啦!娘啊,你和爹都走了,我怎麼辦啊!”
茶客甲:“剛烈的女人啊!”
茶客乙:“顧老爺好福氣,有人要為他陪葬!”
茶客丙發現站在城牆上的蔡局長,大嚷起來:“狗官,睜開狗眼看看,又是一條人命!”
茶客丁:“蔡局長,你比刁局長還刁,錯殺無辜!”
茶客丙:“昏官,滾出崇川!”
茶客丁:“……討回公道!”
送葬的人們開始騷動:
“二少爺,把棺材抬到警察局去!”
“大少爺,把你娘也抬到警察局去!”
“走,到警察局去評理!”
“……血債要用血來還啊!”
大少爺抱起彩兒,大聲吆喝抬棺材的人:“你們把我爹的棺材抬到警察局去!”
二少爺想,棺材裏是爹的替身馮管家,萬一鬧起來,開棺驗屍就露餡了,於是他提高哭沙的嗓門,說:“鄉親們,你們為顧家不服,為我爹申冤、主持正義,我謝謝你們,人死不能複生,還是讓我爹入土為安吧!”
玉鳳滿臉淚水:“謝謝各位親朋好友,為顧家主持正義。還是讓我家老爺入土為安吧!”
剛才,玉鳳被彩兒撞死在棺前的突發事件嚇蒙住了。希望能順利安葬了老爺,她朝眾人磕頭:“顧家夠亂了,各位不鬧了。你們對老爺好,就讓他入土為安吧!”
吵吵嚷嚷的人們安靜下來。
按照喪葬風俗進行一道道程序。
彩兒以死殉情觸動了玉鳳敏感的神經。處理彩兒喪事中,顧環提出將彩兒與“老爺”合葬,並提出豎碑立文為顧家二太太彩兒之墓。理由是,彩兒為顧家傳後,生前沒有名分,死後總得給個說法,有個名分。顧環的理由很充分,並不苛刻。顧爾和月兒要保守秘密,無法說出真情,隻好順水推舟,滿足彩兒的心願。對此玉鳳無可奈何。等彩兒後事處理完畢後,玉鳳將所有的怨恨發泄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