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玉鳳叫碧兒到她房裏:“大少奶奶,自從月兒進了顧家,為什麼顧家就連連發生狀況,你說怎麼辦?”
碧兒:“太太,我早說過,月兒是個白虎星、克星、掃帚星,她在顧家一天,顧家不得安寧,克死老爺,再克太太,顧家的人會像她爹娘一樣,一個挨一個地被她克死的,太太,隻有把她趕走,顧家才得安寧、太平。”
玉鳳:“二少爺真糊塗,太沒有用,竟同意讓彩兒和老爺合葬。說起彩兒,我就恨二少奶奶,是她把彩兒留在崇川,領到顧家,安排彩兒見老爺的。彩兒到崇川找老爺,也是二少奶奶安排她住在旅館裏的。如果當時二少奶奶不接納彩兒,也不會出現這麼多累堆事。可是,我憑什麼趕二少奶奶走呢?”
碧兒:“這好辦,叫幾個老傭剝光二少奶奶的衣服,對她驗身,讓人知道她是克老爺的白虎星,那麼,她在府裏就呆不下去,就會走人!”
玉鳳:“驗身的事有傷風化。”
碧兒:“這事交給我去辦。”
玉鳳:“二少爺追問起來怎麼辦?”
碧兒:“就說……二少奶奶和茶客阿江,不清不白,有傷風化,侮辱列祖列宗,家法不容……”
碧兒帶幾個壯實的女傭進了月兒房間:“奉太太命,對二少奶奶驗身!”
月兒抗議:“大少奶奶,你太卑鄙無恥,出去!”
碧兒:“奉太太之命,剝光二少奶奶衣服,驗身!”
那幾個壯實的女傭撲上……
月兒:“大少奶奶,你不可以這樣啊!”
碧兒雙手托腰,一副凶相地說:“剝,快剝,我看二少奶奶是不是白虎星、掃帚星。”
月兒:“大少奶奶,你也是女人,不能啊!”
碧兒:“有什麼不能?顧家連遭厄運,原來二少奶奶真是白虎星,咯咯咯!”
玉鳳走進房,冷笑著說:“顧家家破人亡的原因終於找到了。二少奶奶,你留在顧府,還是不留,自己決定吧!”
月兒:“你們是女人嗎?是人嗎?你們不是人!”
說著,月兒穿上衣服,推開那些女人,衝出房門。
雪兒追出去:“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月兒被逼走了。
月兒蒙受奇恥大辱,她直奔濠河,隻有用濠河水才能洗去奇恥大辱……一頭紮進茂密的蘆葦灘。
雪兒找不到月兒,嗚嗚哭喊著:“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你為顧家變賣娘家的房產,斷了後路……你不能死,不能死啊,你死了,雪兒也不活了。二少奶奶,你有話,等二少爺回來再說,你死了,二少爺怎麼辦?你肚子裏的小少爺怎麼辦?”
雪兒大聲喊:“二少奶奶,你在哪裏?你出來呀,二少奶奶……我的二少奶奶,你要想開些,我們會好起來的……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雪兒還在呼喊:“二少奶奶,你聽見嗎?”
夜很靜很長。雪兒喊累了,跑累了,坐在濠河邊的石板上,望著那河。夜的許多聲音和情景從河裏走出來,一波一波,漣漪不斷。她投進一塊石,漣漪把那情景變得破碎不堪。習習涼風從水麵上飄過來,雪兒抖了一下,感到很冷。她再投一塊石子,夜裏的事情就遠遠退去,像早晨起來記憶不清的夢。她真的懷疑那也許就是夢。顧家一連串發生的事就像一場夢。她無法區分是生活在夢的現實裏,還是生活在現實的夢境中。在夢與現實中她找不到分界。沒有分界的夢與沒有分界的現實一樣令她不能接受。她寧願相信都是夢……
天上,一輪圓月懸掛在空中;地上,透著蘆葦淡淡的清香。清輝中,風微微地吹著,很溫柔地呢喃著囈語。水天渾然一體,分不清究竟是天上的星星,還是河上的燈火,月兒恍如神秘的夢幻中。人世間多少憂愁,煩惱,離開人世將是一種超脫。月兒選在深夜去死,悄無聲息地離開人世。雖有許多留戀,但她想來想去還是死的好,於是,她朝河裏走去。人,一旦有了死的欲望,會變得無比英勇,因為無所求就無所謂了。茶娘失去茶樓等於失去魂靈,何況許許多多煩惱糾纏於心。樹怕傷皮,人怕傷心。月兒聽見爹娘喚叫她的聲音:“月兒,超脫吧!月兒,幸福之門為你敞開著,進來吧!”月兒問:“爹,娘,來了嗎?”濠河上空響起月兒爹的回答:“我正在和你娘喝茶呢!”月兒受到極大的鼓舞,義無反顧朝河裏走去……河水將她淹沒了,吞噬了。
夜航的“機器快”船的汽笛聲,打破夜的寧靜,洶湧的波浪托起了沉沒在水裏的月兒……
月兒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阿江的懷抱裏。原來,阿江聽說顧大成被害殺頭,乘“機器快”船趕到崇川來了,船進濠河,船老大發現水裏有人,於是趕快關機停船,救起月兒。大聖菩薩保佑,月兒死裏逃生,又活過來了。
下船後,阿江帶月兒到大哥阿河家,叫大嫂找衣服給月兒換上,身上的濕衣焐的時間長了,要凍出病。阿江沒有馬上問月兒為什麼要投河自盡,而是到街上買了早點、豆漿,讓月兒先吃早飯。月兒的臉上沒有兒血色,眼睛一圈青青的。阿江憐香惜玉,自語道:“一朵鮮花凋謝了。”
月兒:“阿江哥,你吃吧!”
阿江:“月兒,你為何投河輕生啊!”
月兒:“……被顧家逼得無路走了。”
阿江:“什麼時代了,還把女人逼得投河自盡,顧家是怎麼搞的?死了一個不夠,兩個不夠還要死三個,如果不是增加開航夜船,月兒沒命了。”
月兒:“阿江哥,你救我一命,我該感激你才對,可是你不該救我,我不想活了。顧家被人害得一塌糊塗,我被大少奶奶整得一塌糊塗……啊,啊……阿江哥,顧家把我不當人,說來話長……”
飯後,月兒將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
阿江:“顧老爺的案子,有沒有請律師?”
月兒:“請了,可是沒有抓到下毒的人……老爺沒有死……是馮管家當替身代老爺殺頭的……”
阿江:“月兒,我帶你到墳上去一趟,我燒些紙給馮管家,表示晚輩的心意。”
月兒:“我也去和馮伯告別,再也不回崇川了。”
阿江:“月兒,二少爺愛你才是主要的,其他人都無關緊要,何必離開崇川,離開顧家,離開二少爺?我找二少爺,讓他和太太談一談。”
月兒:“阿江哥,她們說我是‘白虎星’,派人剝光我衣褲,我還有什麼臉見人?還能住在顧府?我死了,顧家出任何狀況與我無關!”
阿江:“別哭了。我們上墳燒過紙就離開崇川,回揚州去。‘萬春茶樓’還租賃給人在開嗎?”
提起茶樓,月兒又傷心流淚:“為了救老爺,我賣了茶樓!可太太不記我的好,與大少奶奶聯手整我。我在崇川開茶樓支撐顧府所有開支,為了救老爺,太太將‘天水茶樓’也典當出去了。”
阿江:“我想法子將‘萬春茶樓’再贖回來。讓你繼承父業,再當茶娘,如何?”
月兒:“阿江哥,談何容易?”
阿江:“第一步,你先到我娘的茶樓當茶娘,下一步在揚州的好市口租一處房屋,開辦一家‘天水茶樓’,用‘天水茶樓’招牌從頭做起,好嗎?”
月兒:“阿江哥,我欠你太多啦!”
月兒在阿江左勸右勸下,心情有了改變。
阿江雇兩輛黃包車,陪月兒下鄉到馮管家墳上去燒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