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去睡吧,明天我們上狼山去燒香,求大聖菩薩保佑顧家。”
玉鳳:“二少爺,你也去休息吧。”
天剛麻麻亮。玉鳳就起來了。
玉鳳在雲兒家許多日子。雖然鄉下空氣好,田園詩般的風景,但在玉鳳心裏還是崇川好,她讓坤侯多睡會兒,於是到花園裏走走。清晨很寂靜,如洗的天空很高很遠很藍,如一頂博大無比的藍帳篷罩著崇川的山山水水。風很柔,熠熠生輝的濠河灘上泛著晶瑩的露珠,在微風中顫動著。珍珠般的珠子閃著,圓潤的光澤四濺,又相互碰撞或摟抱著發出低喘般愉快的呻吟。陽光充足雨水適量的濠河灘,草木異常豐茂。低淺的薄霧如白紗般在濠河上飄逸,陽光漸強的時候,輕薄流動的白紗變成了白中泛紅的、紅中有藍的氣體嫋嫋升起來。
顧家祖孫三人沿著濠河走出崇川城,朝狼山方向走去。這時,他們看見遠處的狼山周體赭紅,霧氣蒸騰,那隱隱的山形更顯得美妙而神奇,太陽高了時,那霧氣在山頂上化成一朵朵彩雲,宛如山頂上揚滿了鮮豔的花朵……
顧爾回房後,久久不能入睡,顧家一連串出現的狀況如同日曆在他腦海裏一頁一頁翻過去……此時,夜深了,崇川城靜悄悄地躺在濠河的懷抱中。黑沉沉的夜色中,遠遠近近的山巒、房舍隱沒了,隻有時來時去的河風彈動蘆葦,在空氣中低吟淺唱。濠河的流水聲比白天更響,它以高昂的鼓樂,鏗鏘地向黑暗宣告自己的存在。河道裏停泊的下江船上傳來狗吠聲,時起時落,夜很凝重,是力量的屯集,是再現明日的光驅啊!
坤侯:“奶奶——奶奶——”
玉鳳:“乖乖,乖乖,奶奶在這兒!”
顧爾也找來了:“吃過早飯就出發。”
玉鳳:“坤侯上狼山拜見大聖菩薩囉!”
太陽升高了。天上的浮雲自開,陽光赫赫、雲霞放出異彩時,祖孫三人到了狼山腳下。買了香,準備上山。顧爾背上的坤侯,雙手抱緊顧爾的脖子說:“爹,山上有土匪,我怕?”
顧爾:“莫怕,莫怕,狼山已經太平了。原來山上的那些土匪早就被官府清剿了。”
坤侯:“爹,你快告訴我,山匪是些什麼人?為什麼官府要清剿山匪?”
顧爾:“清剿嘛,就是將罪大惡極的山匪殺頭,罪輕的山匪關進大牢,沒罪的釋放回家,上次綁架你的陸狗侯不是被槍殺了嗎!”
坤侯:“爹,爺爺是山匪嗎?他為什麼被殺頭的?”
顧爾:“你爺爺是好人。他是被冤枉的……坤侯,你還小,許多事還不懂……關於爺爺的事,等你長大告訴你,爹告訴你,好嗎?”
坤侯:“爹,我知道了。”
顧爾轉身問身後的玉鳳:“娘,要不要休息?走大老遠的路,累了吧?”
玉鳳:“不累,不累,上山。燒香拜菩薩不能嫌累的。以往上山,我們總是坐轎子或馬車的,那不誠心,今天我們步行走來會感動大聖菩薩的。”
顧爾觸景生情:“娘,我和月兒結婚那天,到狼山來救坤侯,月兒很勇敢,從那天起,坤侯就叫月兒娘了。”
提及月兒,玉鳳頓感慚愧:“月兒是吉人自有天相,大聖菩薩會保佑她平安的。少爺啊,是你的人,遲早還會回到你身邊來,趕也趕不走,不是你的人,留也留不住。月兒再回顧家,娘會好好待她,人總有過失,娘是個女人,過失不少。再見月兒時,娘向她賠禮道歉。”
顧爾:“娘,哪有長輩陪晚輩禮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月兒能回到我身邊來,我不會計較過去的任何人,包括剝月兒褲子的大少奶奶。”
玉鳳為剝月兒褲子驗身之舉深感慚愧時,坤侯問:“爹,這山上有狼嗎?”
“莫怕,山上沒有狼。”
“那為什麼叫狼山呢?”坤侯打破沙鍋問到底。
顧爾耐心地講:“關於狼山的得名,有一個有趣的傳說。古時候,這座山上草萊未開,野獸出沒,有白狼修煉成精盤踞山頭,危害生靈。大聖菩薩為弘傳佛法來到此山,便向白狼精商借‘一衲之地’修行;白狼精聽說隻要‘一衲之地’,小事一樁,便爽快答應了。哪知這和尚使起法力,念起咒語,祭起袈裟,祥雲滿天,金光萬道,說時遲,那時快,大聖菩薩的一襲袈裟竟將整座山全部罩住。白狼精曉得鬥不過和尚,情願遠遁他鄉,不過臨行前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說,‘在此這麼多年,希望能保留一個名字。’和尚覺得這無傷大雅,就把座山起名叫狼山。”
顧爾蹲下。坤侯雙腳落地,往山上衝去。
玉鳳喊道:“坤侯,當心!”
顧家祖孫登到山頂,進了山門,來到廣教寺。他們見佛便拜,一個一個挨個地燒香,最後來到大聖殿,此殿供奉的僧伽,就是老百姓所稱的大聖菩薩。大聖菩薩莊嚴法相,身披龍袍,頭戴毗盧帽,端坐在佛台上。兩位弟子侍立在大聖菩薩兩旁,右邊的叫度慧岸,左邊的叫木叉。大聖菩薩受人崇拜和敬仰是因為他在江淮大地廣行善事,廣結善緣。江淮地區大疫流行,他廣采草藥,以楊柳枝灑水,救活百姓無數,淮河經常泛濫,他與百姓一起興修水利,化解了幾次大水災,至今淮河兩岸民間還流傳著“泗州大聖降水母”的故事。
祖孫三人在大聖菩薩金身前燒了香,來到後山,讓坤侯觀景。
許傑和顧韻同聲喊:“娘,你們也來燒香。”
玉鳳驚訝地問:“你們在上海,怎麼回來了?”
顧韻失去往日大小姐的風韻,背著嬰兒似逃荒的女人,一副落魄的樣子。她歎氣說:“二哥,許傑太幼稚,輕信別人,上當受騙,你要教他做生意。”
許傑:“二哥,學無止境啊,社會太複雜,現實太殘酷,我要向你和二嫂學習。”
顧爾仰天長歎,自嘲道:“向我學習?我也是失敗的人。”
許傑和顧韻夫婦本想到上海闖一片天地,幹一番事業,然而事與願違,碰壁而歸,失敗返回崇川,他們祈求大聖菩薩保佑,竟在山上邂逅顧家祖孫。落魄危難的一家人在廟裏團圓,不免觸景生情,抱成一團,哭天哭地哭人哭命運捉弄人。
顧韻:“娘,顧家的不幸不能怪在月兒身上啊!二哥,你把二嫂找回來吧!”
顧爾:“我也想月兒,可我不知道她在哪兒。”
顧韻:“去找吧,二哥,月兒能幫助你!”
顧爾:“我到哪裏找月兒?”
顧韻:“顧家離不開月兒。我想了許多許多,終於想出一個道理:天時地利人和才會成功。”
顧韻經過磨難,再也沒有大小姐的嬌氣、傲氣了。
許傑催促顧爾,說:“說二嫂是不吉祥的女人完全是胡言。二嫂是顧家的人才,請她回來,顧家才有希望啊!”
玉鳳被女兒女婿一席話說得無地自容:“找到月兒,我用八人大轎抬她回府。同樣是女人,我和月兒相比,差得太遠了。從我嫁給你們爹以後,從來沒有為家裏操過心,而月兒雖然是少奶奶,但她努力敬業,把茶樓經營得紅紅火火,真不簡單。”
顧爾:“娘,咱們下山,回府後再從長計議。”
許傑和顧韻說:“我們從頭做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