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1 / 3)

受自然環境條件以及社會經濟發展因素的影響,江南地區能相對完整保存下來的宋元時期木結構建築與中原及北方地區相比,在數量上要少得多,在建築規模上也要小得多,但是,現存的江南地區宋元時期木結構建築無論是在時代特征方麵還是地方特色方麵都十分明顯。有關江南地區宋元時期木結構建築的時代特點與地方特色,我們將在下一章中以寧波保國寺為例作進一步的闡述。正因為如此,這些留存至今的宋元時期木結構建築顯得格外珍貴。通過它們既可以大致了解宋元時期江南地區木結構建築的一些地方性做法,也可為研究宋元時期建築的全貌提供必要實物資料。這也為《營造法式》與江南建築的關係研究,提供了可能性。在此,我們首先對福州華林寺大殿、寧波保國寺大殿、蘇州玄妙觀三清殿、莆田元妙觀三清殿、上海嘉定真如寺大殿、武義延福寺大殿、金華天寧寺大殿等宋元時期建築進行一介紹與分析,以便為江南建築與《營造法式》的比較研究提供必要的基礎。

一、福建福州華林寺大殿

華林寺位於福州城南北中軸線北端的屏山南麓。屏山,原名越王山、越山。根據宋淳熙《三山誌》、明萬曆《閩都記》、清乾隆《福州府誌》等文獻的記載,華林寺舊名越山吉祥禪院,建於五代吳越錢弘俶十八年(964),為錢氏守臣鮑修讓所建。錢弘俶十八年,亦即北宋乾德二年,雖然當時吳越尚未納土,但從時間上講已進入北宋初年,故現存的華林寺大殿既可視為五代時期建築,也可歸入北宋初期建築。華林寺大殿的所在地福州雖不是傳統江南之地,但華林寺大殿是吳越時期所建,因此也可納入廣義的江南建築範疇。

越山吉祥禪院的規模已不清楚,除了文獻所提到“佛廟”及“環峰亭”、“絕學寮”、“勝會亭”等少量附屬建築物外,其他已無考。但從現存的華林寺大殿體量來看,越山吉祥禪院的規模不會太大。根據《八閩通誌》“華林寺”條的相關記載,明宣德六年(1431)越山吉祥禪院曾重建,正統九年(1444),越山吉祥禪院改名為華林寺。此時的華林寺有山門、大殿、法堂、回廊等建築構成。入清以後,華林寺在順治、康熙、乾隆、嘉慶、道光、同治年間有多次修繕,其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是嘉慶二十三年至道光六年(1818-1826)的重修。這次修繕除了大殿、天王殿、山門,還增建了準提樓、文昌閣、火神廟、金佛殿、大士閣和僧寮等。至20世紀70年代,寺內建築大部分被毀,僅餘大殿一座,80年代,大殿落架,遷移到原址前方重建。

遷址重建之前的華林寺大殿,雖經明、清兩代重修擴建,但殿身構架仍為五代、宋初原構,僅附加了一圈下簷。作為我國南方地區現知年代最早的木構架建築實例,華林寺大殿具有很高的曆史價值,唯近年遭到破壞性的重建而大損其曆史價值和風貌。

華林寺大殿原構麵闊三間,進深四間,八架椽前後乳栿用四柱,單簷九脊殿。華林寺大殿建築的具體尺度數據略有出入,如傅熹年主編的《中國古代建築史》第二卷,記述華林寺大殿通麵闊為15.64米,通進深為14.58米。本文數據采自於楊秉綸等《福州華林寺大殿》。下同。

殿身共用柱18根,柱網布局規整,無減柱或移柱現象。4根內柱高7.20米,4根角柱高4.86米,其餘柱子高均為4.78米。從平柱與角柱的高度差可以看到,角柱生起8厘米。與《營造法式》規定的“三間生高二寸”基本相符。柱身無側腳,但內外柱的形製均為梭柱,做法古樸。簷柱柱頭間均用闌額連接,其中前簷闌額為月梁造,闌額至角柱均出頭約20厘米,垂直斫截,額上無普柏枋。

殿內構架主要由兩縫橫架與兩縫縱架組成,縱橫相交呈“井”字形。左右兩縫橫架(進深方向)構造相同,都是在前後兩內柱柱頭的櫨鬥口,各出單材偷心華栱三跳以承四椽栿。栿上兩端用栱一層以承中平槫,栿背上用駝峰承重栱,上承平梁。平梁兩端承上平槫。平梁背上置散鬥三個,鬥口內用駝峰承脊槫。前簷乳栿兩端,與內外柱上承前廊平棊的鬥栱相交,栿尾插入內柱,栿中部卷殺作月梁。

前後兩縫縱架(麵闊方向)構造有所不同。前縱架兩根內柱柱頭上用內額兩層,各廣30厘米,厚16厘米,兩層內額間隙為14厘米。內額下用門額一根,廣45厘米,下皮距地4.93米。內柱柱頭櫨鬥上,用單栱三層,素枋兩道,上承中平槫。前內柱與兩山簷柱間,各用內額一層,廣42厘米,厚17厘米。外簷柱頭鋪作乳栿分位處,出素枋兩道,廣厚如栱,枋尾插入內柱柱身。枋間縫隙為一栔,下層枋入內柱處,用丁頭栱兩跳承托。後縱架兩根內柱柱頭間用內額一根,廣34厘米,厚17厘米。柱頭櫨鬥上所用單栱素枋同前縱架,不同之處在於,柱間施襻間鋪作,在內額上皮正中置一方形駝峰,上用令栱素枋重複疊置,至中平槫下。後內柱與兩山簷柱間不施內額。柱頭鋪作裏轉兩跳華栱上施乳栿,栿首入鋪作,栿尾插入內柱,下用丁頭栱兩跳承托,栿上置方形駝峰。

外簷柱頭鋪作與補間鋪作均為七鋪作雙杪雙下昂。其中第一、三跳偷心,第二跳跳頭施重栱承羅漢枋,第四跳跳頭施令栱承橑簷枋。與令栱相交的耍頭也做成下昂狀,故外觀似為雙杪三下昂。第一層昂下為華頭子。柱頭及補間鋪作華頭子為垂直斫截。轉角鋪作昂下華頭子為兩卷瓣,華頭子或為乳栿出頭,或為內簷栱枋出頭。昂下所出兩跳華栱,柱頭與補間鋪作為單材栱,轉角鋪作角華栱為足材栱。柱頭縫扶壁栱為單栱素枋重複疊置,共計三層令栱,四道素枋。

柱頭鋪作裏轉依所在柱子位置而異。前簷當心間平柱鋪作裏轉,用華栱兩跳承乳栿,下一跳偷心,第二跳跳頭施瓜子栱、慢栱承算桯枋。瓜子栱與乳栿相交,瓜子栱上又出華栱一跳,與慢栱相交。跳頭承與算桯枋相交的橫枋,第一層昂尾伸到橫枋下,第二、三層昂尾伸到下平槫下,與內柱柱頭上所出素枋交錯疊壓。後簷當心間平柱與山麵後次角柱鋪作,裏轉兩跳華栱偷心,第二跳跳頭承乳栿,三層昂尾均伸到下平槫下,與內柱柱頭上所出素枋交錯疊壓。

山麵前次角柱鋪作,裏轉華栱兩跳偷心,承乳栿分位處兩層素枋,三層昂尾做法同後簷當心間平柱鋪作。由櫨鬥口向前廊內斜出45度方向蝦須栱兩跳,第一跳偷心,第二跳頭承交角令栱。兩跳均為足材,各廣47厘米,厚17厘米,栱尾出頭長約30厘米,垂直斫截。山麵中柱鋪作裏轉出八鋪作五杪單材偷心造,第五跳跳頭承下平槫縫令栱,第一層昂尾伸過下平槫縫,垂直斫截,第二、三層昂尾直抵中平槫分位,第二層昂尾承挑出際梁架。這種連續五跳單材華栱偷心,昂尾承挑中平槫分位梁架的大膽結構手法,在國內現存遺物中,是十分罕見的。

轉角鋪作外轉,於正側兩麵各出七鋪作四跳。第二跳頭所承重栱,下層瓜子栱與第二跳角華栱上所承瓜子栱作連栱交隱,上層慢栱與角華栱上慢栱通連在一起,昂下第一跳華栱與泥道栱相列,第二跳華栱與柱頭枋相列,三層昂尾伸過羅漢枋縫,與柱頭枋端頭交錯疊壓。外轉45度方向出足材華栱兩跳,角昂兩層,由昂一層,第一、第三跳偷心,第二跳跳頭承交角重栱,第四跳跳頭承交角令栱,令栱上承橑簷枋頭,枋上置生頭木。

前簷轉角鋪作裏轉出足材華栱兩跳,承交角令栱,角昂第一層昂尾伸至算桯枋,第二、三層昂尾伸到下平槫下。後簷轉角鋪作裏轉出八鋪作五杪偷心角華栱,下兩跳為足材,其餘均為單材栱,第五跳跳頭承下平槫縫交角令栱。三層昂尾,均伸到下平槫下。轉角鋪作下兩跳足材華栱,均廣47厘米,厚17厘米。

兩山與後簷各間均無補間鋪作。前簷當心間用補間鋪作兩朵,兩次間各用補間鋪作一朵。補間鋪作櫨鬥置於闌額上,外轉同柱頭鋪作,裏轉五鋪作出雙杪,下一杪偷心,第二跳跳頭施重栱,承算桯枋,第一層昂尾伸至算桯枋,第二、第三層昂尾伸到下平槫下。

殿內為徹上明造,原構僅在殿前敞廊內設平棊,但平棊原狀已不知,現在隻剩下算桯枋。前廊內順身置算桯枋兩根,至梢間在角華栱與蝦須栱第二跳跳頭所承交角令栱上,置鴛鴦交手栱,栱上承橫枋一道,與算桯枋端頭相交,加上兩橫架縫上所施與算桯枋相交的橫枋,使前廊內兩根算桯枋與四道橫枋,略呈“目”字形交圈。算桯枋置於前廊內外柱鬥栱上。前簷柱頭鋪作與補間鋪作裏轉第二跳華栱跳頭上重栱,承外側算桯枋;內柱柱身所出第二跳丁頭栱跳頭上重栱,承內側算桯枋。第三跳丁頭栱與簷柱鋪作第三跳華栱一起,承與算桯枋相交的橫枋,橫枋下皮凹刻線腳。

寓裝飾於結構,是華林寺大殿建築藝術處理的主要特點之一。大殿內外的各種結構構件大多經過細致的藝術加工。其中,除了鬥栱與梭柱外,月梁、駝峰與昂嘴的造型處理最具裝飾意味。殿內月梁,包括四椽栿、平梁、前後簷乳栿、兩山後次角柱上乳栿和前簷當心間與次間闌額,計七種13根,均用粗大的原木製成,斷麵近圓形,直徑都在54厘米左右,造型豐盈渾圓,極具裝飾趣味。後簷與兩山後次角柱乳栿上,各有巨大雲形駝峰一個,總長2.84米,高1米,厚約10厘米。其不對稱的曲線,自由流暢輪廓,像一飄逸的雲朵,動態感極強。外簷鋪作各層昂嘴,造型自由活潑,曲線分三段,上為一梟,下為一混,中間為一梟混。沿曲線輪廓,微刻線腳一道。除昂嘴外,殿內平梁兩端,平梁下栱尾出頭,前廊平棊兩端橫枋下鴛鴦交手栱尾出頭,也用了與昂嘴基本相同的曲線輪廓。

華林寺大殿原構,曾經用淺雕團窠與遍裝彩繪,裝飾相當華麗。大殿團窠,與《營造法式》卷十四中所說的大體相同,區別在於前者是淺雕,邊緣用單混線腳圈之,後者是彩繪,邊緣用青華、綠華或朱彩圈之。團窠的分布,僅可見於殿外四周及殿前敞廊內光線較好,而又視線可及的諸枋木上,與《營造法式》規定團窠用於殿身外的做法相同。大殿中團窠又因所在枋子的層數而不同。第一層為闌額,包括前內柱間門額與兩側內額,團窠四入瓣,長58厘米,寬35厘米,內結四朵芝草花紋。第二層為簷柱上第一道柱頭枋,窠分八瓣,長42厘米,寬28厘米。柱上第二道柱頭枋為第三層,窠分十二瓣,四出尖,長48厘米,寬28厘米。第四層為鋪作外跳的羅漢枋與裏跳的算桯枋,團窠四入瓣,長42厘米,寬28厘米。二、三、四層枋上窠內,均未見花飾。殿內彩畫屢經塗抹,尤經後世用土朱覆蓋,原作已很難辨認,但由剝落的彩畫分布看,原構件為五彩遍裝彩繪。梁、枋、栱、鬥之上,均有彩畫的痕跡,隱隱可以看出朱、綠、黃等色彩。在平梁下駝峰上,由於後世所加平棊的遮擋,沒有塗抹土朱,至今還留有清晰的早期彩畫,墨色古拙,線條粗獷,至為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