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非典時期的愛情(2 / 3)

“那有什麼關係呀。”侯一凡說。

“你可真是傻孩子呀,”女人用手扯著她的耳朵,“年齡呀,對每個女人重要的很呢,再有本事的女人都是年齡的俘虜。”女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一個人笑出了聲,“瞧你亂七八糟地給我寫些什麼,有一天你說呀給我個腦筋急轉彎,說有一頭豬嗬走著走著就一頭撞到牆上了,問我怎麼回事,我一天都沒想出來,後來我又問我們公司的人,可他們都不知道,第二天倒好,你來信說呀是原來這頭豬呀腦筋不會急轉彎,可真有你的呀。好小子。繞著圈罵人。後來,我都沒臉給我的員工們說,怕他們笑話我。”

“哈哈哈。”侯一凡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女人忽然咳嗽起來了,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

“你怎麼啦?”侯一凡關切地問。

“哦,大概有些感冒啦,你拿點藥給我好麼?”侯一凡給她拿來了藥,又倒了一杯開水給她。女人還在不斷地咳嗽,手中的茶杯在不斷地抖動著,有幾滴水滴到了床上。看到這情景,侯一凡就聽到自己的心裏咯嗒一聲,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這幾天的非典,這女人該不會染上非典了吧?女人似乎也注意到他的情緒的變化,心情也深重起來,就說:“睡吧睡吧。”又說:“我對你說呀,你呀就是心腸太好啦,對人心太誠,這樣要吃大虧的。”

天上一日,人間十年,沒有人比侯一凡對這兩句話感受最深的了。侯一凡回來的時候,明顯的感到青山依舊,大地依舊,可人們的心態卻變化了。首先預防非典有了進一步的加強,在他們路過連接秦晉的大橋時,縣裏往那兒派了公安、交警及醫護人員,所有山西車輛一律到此為止,不準進入宜川境內,來宜人員必須經體檢與殺毒後方可入宜。大街上人少了,卻多了許多戴紅袖套的人。各單位都相應地製定出了規定,凡是從外地歸來的打工人員必須強製性給予檢查。各種消息都來了,鋪天蓋地的,人們都在哄搶著買麵呀油呀鹽呀藥呀,恨不能把整個商店都搬到自己家去。再從電視上看,全國的非典這兩天新增320例(疑例120例),而陝西已增到25例了,確診三例,小縣城的人都在傳說著、議論著誰又發高燒了,誰又可能是非典呀什麼的。

安排妥當閣闌秀,侯一凡還沒進家門麗就撥通了他的手機。麗說話急急匆匆的,跟連珠炮似的,等他剛進門麗就趕上門來了。

“侯一凡,我問你這兩天到哪去了?”女朋友氣勢洶洶的。

侯一凡見瞞不過去了,就懶洋洋地說,“沒哪呀,來了個同學,陪著到壺口呀。”

“呸,當我不知道呀,什麼同學,陪個臭婊子。什麼爛婆姨、破鞋的,當我不知道呀。”麗是初中畢業的,沒太念過書的,一生起氣來就是一副潑婦相。

“知道了還問什麼。”侯一凡不耐煩地說著,就打開了電視。

“砰”的一聲,麗將茶杯摔了,又將遙控一把奪過來扔到了地上,將電視一關。

四目相對,兩人都象雄獅似的望著對方,侯一凡將牙齒咬得格吱吱響。但麗絲毫不怕他。

“你,你是誰呀?”侯一凡憋了半天盯著她說。

“離我遠點,小心把非典傳染到我身上。”麗一把推開了他。

侯一凡失去了最後的耐心,“你再給我說一句,我……”

就在這時大姐卻來了,大姐又是勸又是說的,把瘦小的麗拉走了。麗一邊掙紮著一邊說:“侯一凡,你別給你臉不要臉,你等著,有你好瞧的。”

侯一凡“砰”地關了門。

到了下午六點的時候,侯一凡家裏卻來了兩位老大媽,兩人的裝束挺別樣,都戴著口罩,大口罩將兩人捂得隻露兩隻眼睛在暗淡地轉動著。

她們敲開侯一凡的門,卻並不進去,而是站在門外等著侯一凡出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有事呀?”侯一凡問。

“是這麼回事,”兩人推讓了半天,接著一個老一點的說,“我們是居委會的,麗說呀,你來了位客人,是女的,從廣東來的。”她們一邊說一邊不斷地轉動著眼睛觀察著侯一凡的表情。

“哦。”侯一凡說。

“這幾天呢,是非常時期,到處鬧非典呀,所以我們來提醒你一下,有必要讓這位女的去檢查一下身體,對誰都有好處的。”老大媽非常得當地把話說完了。

“那兒呀,是我的西安的一位同學。”不知怎麼,侯一凡就撒了個謊。

“可麗說是從廣東來的呀?”小女人插了話。她的聲音從口罩裏傳出來,就沒有了女人氣,變成了翁聲翁氣的男聲。

“就是西安的同學,她來了,我總不能不接待呀,麗呀就不願意啦,這不剛才還和我吵了一架,就到處散布謠言呀說她是從疫區來的。”侯一凡編起謊來可是一套一套的。

“哦,是這麼回事。”老大媽說。

為了使兩位老大媽更加相信,侯一凡又從家裏搜尋出了影集,翻開指著其中一位黑一點的女生說,就是她呀,“叫雅玲的,畢業後分到咱們省華縣中學的,現在呀人家來玩玩,看看壺口,為咱們旅遊作貢獻的。”

“我就說呀,非典呀那那麼快呢。”小女人如釋重負地說。

“可是你也要把握原則呀,千萬不能因為這些小事呀影響了小兩口的感情。”得,好心的老大媽又轉了這兒了。

好容易送走了兩位大媽,侯一凡忽然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又聯想到昨夜閣闌秀一連串的咳嗽和她吃的藥,咳嗽、發燒可是非典的最大症狀呀,尤其是那些藥,那可是自己都沒見過的藥,感冒呀自己平時就吃抗病毒呀、克感敏、銀翹解毒片什麼的,可她拿的藥藥名怪怪的,他全不認識的。再說呀,昨晚她說的就是心太誠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就是指非典而說呢?如果是呀,自己可就怨枉透啦,真是那種被別人賣了還樂哈哈地幫著人家數錢的蠢人,交個網友呀,連自己的小命都搭上了,那可不合算的,這可是個根本性的問題,侯一凡想到這裏就覺得心裏來了氣。

侯一凡找到閣闌秀的時候,她正趴在床上翻著一本書,她趴的姿勢和個女孩子似的,兩條腿蹬的開開的,全身整個擺成一個人字形。見他一臉的嚴肅就合了書,問“怎麼啦,你?”

侯一凡來回在房間裏踱著步,整個臉象一顆青柿子似的。

“女朋友跟你吵架啦?”閣闌秀又問。

“你是不是有非典?”侯一凡終於開了口。

“我有必要回答麼?”她說。

“你必須回答我。”侯一凡凝視著她。

閣闌秀這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了。她猶豫了半天,才說:“我接觸過非典病人。”

“這麼說,你真的是非典了?”侯一凡問。

“我隻是說我接觸過非典病人。”閣闌秀說。

“天哪!”侯一凡狠狠地在自己的額頭上拍了一下,“你是非典你還到處跑啊,你幹嘛不呆在隔離區呢,你是死了還不夠,還要拉個墊本的呀,你這麼恨我到底是為什麼呀?”因為激動侯一凡的脖頸爆起了根根青筋。

“我隻是接觸過非典病人,我再告訴你。”閣闌秀大約有些理虧,小聲地說。

“這就夠啦,你昨天吃的是什麼藥,你為什麼咳嗽呀?又為什麼說我心誠就會被騙的呀?我呀,簡直他媽的就是大笨蛋一個,我還以為人家真跟我好呢,我他媽的被人家賣了還幫著數錢呢……這是什麼世道啊?我的天哪!你為什麼要這樣害人呀?你說呀,我到底那兒得罪你啦?”侯一凡有些歇斯底裏了。

閣闌秀望著大發脾氣的侯一凡嘴張了張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過了一會兒,隻見兩顆淚在她的眼角悄悄地流出來了,她背轉身子用手背抹了一下,緊接著,撲簌一聲,淚珠滾落到地上,接著一顆一顆的都滾了下來。停了一陣,閣闌秀一邊哭著一邊打開箱子開始收拾東西。

侯一凡神情沮喪地坐在凳子上生氣地抽著煙。

“我母親就死於非典,查出她是非典以後,她就被隔離起來了,也不準我們探視,不到兩天,她就去世了,醫生告訴我們得了這種病是沒法子治的。”閣闌秀輕輕地說。

“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呀?”侯一凡問。

“就在我母親去世的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人生真是可笑,也真沒意思透了,我萬念俱灰,我就想啊,萬一哪天我要是死啦,可怎麼辦呀?”閣闌秀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女孩的。“……我就到你這兒來啦。”

“可你總應該到醫院去查個清楚的呀?”他說。

“我不去,我怕……”閣闌秀望了他一眼不說了。

“怕什麼呀?”侯一凡問。

“我恐懼極了。怕我真是,我怕象我母親那樣被隔離起來,見不到別人,也沒個說話的,然後在一間房裏等待死亡。”閣闌秀輕聲地說,“我怕極了。”

“可是你這不是害人麼?”侯一凡懊惱地說。用雙手亂抓著自己頭發。

“對不起。我明天就走。”閣闌秀從包裏拿出一張信用卡,瞅著他說,“謝謝你這幾天陪我。這個卡你拿上吧……有好多的錢。”

“你以為你有錢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呀。”侯一凡說。

“我到這兒就是為了給你傳病,這下行了吧。”閣闌秀說。

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倆人不歡而散。

長夜難眠。

侯一凡這一夜就沒有睡好,他先是生氣,覺得自己被愚弄了,然後打開電腦又翻著看自己保存在文件夾裏的寫給閣闌秀的一封封信,接著又回憶與閣闌秀交往的點點滴滴,回憶起那張歡快的臉,回憶著那個留在孟門島上的倩影,回憶起那雙滿含笑意而又嬌氣十足地望著他的眼睛,回憶起那隻如同小鹿一樣在自己手心裏蹦蹦跳的小手,哦,那是多麼地令人陶醉呀。而這一切就要在今天劃上句號了。就要被自己斷送了,僅僅是因為她接觸過非典。非典不是有四種病症麼,可是她沒有啊,她是咳嗽,可沒有發燒,沒有四肢酸軟,沒有頭痛啊,她和自己這幾天不是玩的挺開心麼?不見有其它症狀呀。這可是我日思夜想的閣闌秀呀,她可是專門跑來找我的呀,一個把什麼都給了我的女人,就這樣讓她走啊,被我氣走啊?不,絕不能!閣闌秀,是我千年等萬年盼的女人,是我最心愛的女人,決不能讓她這樣走的。非典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死就死了,和心愛的人死在一塊又有什麼不好?想到此,侯一凡豪氣頓生,不,我一定要挽留她,然後陪著她,讓她開開心心。

因為睡得遲了,所以早晨侯一凡醒來的也有些遲,到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六點了,天已經大亮了,街上的廣播已哇哇開始響了。侯一凡骨碌一下子起了身,顧不得洗臉,就往車站跑。

侯車室裏空無一人,院內有一輛待發的車上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大約是早起的緣故,人人臉上都傻呆呆地,車站院內非典宣傳畫在風中胡亂晃蕩著,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依稀可以聽見廣播內正播縣委、政府製定的十七條關於預防非典的措施。

侯一凡把臉伸到每個人麵前仔細地看了一遍,他又在售票廳裏打量了一下,都不見閣闌秀。接著,就在侯車室裏往閣闌秀的房間裏掛電話,可是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已經走啦,侯一凡內心感到一陣著急,他想到她住的地方去,可又擔心怕她坐車錯過了,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閣闌秀卻從門外進來了。

閣闌秀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神色非常平靜,看見了他,簡單地打了一聲招呼,就開始買票向車上走去。

“我不會讓你走的。”侯一凡一把拉住了他。

“別拉我呀,我可有非典的。”她依然是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就讓你這麼走的。”侯一凡說。

“算了吧。”閣闌秀沉吟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留下也沒有必要啦。回去吧,我的朋友。”閣闌秀說著用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衣角。

“你什麼時間都可以走的,如要你願意,但不是今天。”侯一凡說。

閣闌秀嘴角輕閉了一下,細微地笑了一下,然後說,“我會記住你的。我最親愛的小弟弟。”說完這句話,她就扭轉身上了車。微風中隻留下了侯一凡和一棵樹似的孤伶伶地站立著。

這時司機啟動了車,突突的聲音在空曠的大院裏仿佛震動著,接著車身一晃蕩,車緩緩開出了院子。

“不,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看著開走的客車,侯一凡猛的覺得內心一陣疼痛,他想也沒想,轉身就跑。大約是轉身太猛的緣故,侯一凡跑時一頭撞在了車站的鐵欄杆大門上,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了,接著翻了一個過,剛好碰到了兩扇大門關著的腳踢上,他覺得涼絲絲的,情知有了血,但他顧不得這些,馬上就起了身,一邊捂著頭,一邊仍跑著。

行了二十多米的車這時卻緩緩地停了下來,接著,提著行李的閣闌秀走出了車門。

“我不會讓你走的。”趕到身邊的侯一凡一手捂著頭,一邊拉著她的手說。

閣闌秀停頓半天,輕輕地說:“你呀。”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眼睛裏就湧滿了淚花。

就在這二十多米不到三十多米的距離之間,侯一凡跑了幾步,閣闌秀走了幾步,可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每一步將要牽動著多少人的心呀,他們倆將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而別人又將付出多大的代價,甚至有人還因此獻出了生命。這幾步對於他倆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但對於全縣全市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大步嗬。

侯一凡舍不得閣闌秀走,舍不得這個相識了才幾天的女人,舍不得這個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千年等一回的女人。這個女人可愛、溫柔,充滿了靈氣,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侯一凡忘記了一切,一夜間他決定用自己的全部來愛她。盡管非典形勢越來越嚴峻,從網上看中央財政設立了20億元的“非典”防治基金,目前北京有32個生活小區被隔離。國家體育總局發布5月體育比賽全部暫停;國家圖書館24日閉館;北京市監獄局局長說,北京市屬各監獄全麵封閉;北京國土管理局發布小區地下室禁止出租;北京實施隔離控製疫情重點區域。而具體到這個黃土高塬的小縣城,雖然目前未發現一例非典,但到處已是風聲鶴唳了,關閉了通往重疫區山西的道路,有五六十宜川在山西植樹的民工,被隔在了黃河對岸,統一集中,必須隔離夠十五天後,再檢查然後才能進入本縣境內。學校每天消毒一次,所有在外地工作的回宜人員必須接受強製性檢查。但在這種形勢下,侯一凡還是決定陪著閣闌秀,一直陪下去,陪到她不願意讓他陪的那一天。本來侯一凡還想和閣闌秀一起到醫院做檢查的,但是閣闌秀執意不去,侯一凡也就同意了,他想啊,死生由命,富貴在天,管它呢,遇到個這樣的好女人可不容易的。再說,非典?全市目前還沒一例呢。

27歲的侯一凡性格中的這種意氣用事,或者說是孤注一擲,或者說是用他的話說是不負我心的活法,歸根到底是不成熟的,盡管他還有著種種抱負,有著傳統文人的達濟天下的雄心,然而,象他這種性格今生頂多搞搞藝術罷了,注定是成不了什麼大器的。將來他或者會明白這一點,他的個性注定了他的人生應該是失敗的人生。

他今天編了個謊言請假,說母親病了,自己得回村裏去,領導大約是順口說了一些單位這幾天正忙呀,許多事都等著他呢。要填表呀,要抽調人呀,要對下屬部門進行檢查呀,要發消毒材料什麼的,最後還是爽快地準了假。可過了一會,領導又打來電話,問他母親到底是什麼病呀,發不發燒呀,肺有沒有毛病呀,頭痛不痛等等,雖然充滿了關心,但侯一心還是覺得心裏別別扭扭的。

而今天的行程,侯一凡已經全安排好了。

“今天我們去當農民,好不好?”侯一凡說。

“農民?”閣闌秀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對,地地道道的,實實在在的去種莊稼。”侯一凡說。

“好哇。”閣闌秀一聽激動得和小孩子似的。

侯一凡把閣闌秀帶到了農村的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是侯一凡的老家,他就是在這兒長大的,兒時他就天天在這兒玩,在這兒樂,天天看著大人們春種秋收,天天做著各式種樣的夢,然後直到有一天,他考上了大學,進城當一名公務員。

“好漂亮啊!”閣闌秀一看見這個地方就激動得手舞足蹈。

這是一座二十畝大的蘋果園,蘋果樹有十年樹齡,一株株象一個個小夥子似的端壯挺撥,滿臉都透著朝氣,蓬蓬勃勃地生長著。此刻正是花開季節,滿樹開滿了白色的碎花,風中傳來一陣陣馨香。“真美呀。”閣闌秀使勁嗅動著鼻子,沉浸在美景當中。那些脫落的小花呀,這個時候仿佛有靈性似的,從風中飄呀飄全飄到了閣闌秀的頭發上,閣闌秀頭上就象打了一個個蝴蝶結似的。

“瞧,把你裝扮得象個新娘啦。”侯一凡說。

“要是再有幾間稻草房就好啦。”閣闌秀喃喃地說。

“麵包會有的,什麼都會有的。”侯一凡說。

“真的呢?”她問。

“你呀,——你把眼睛閉上。”侯一凡說。

閣闌秀溫順地閉上了眼睛,猛然間,侯一凡一下子抱起了她,跑了起來,沒跑多遠,他停了下來,放下閣闌秀,輕輕地說:“我的公主呀,睜開眼睛吧。”

閣闌秀睜開眼睛一看,吃了一驚,麵前果然是幾間房屋。

“這是真的?”她一下子推開了門。“我的天呀,該不會還有童話中王子吧?”

這其實是那種農村用普通的紅磚和藍瓦蓋起來的普通房子,但是從外表看來它別有一番風味的。一是因為掩映在綠樹白花中間,色彩搭配協調。第二呢,侯一凡他爸是個十分有情趣的人,也十分講究的,當年他在蓋這座房子的時候簡單的進行了小小的修飾,增加了瓦當,在房脊上簡單地刻了一些花紋圖案,在門窗靠近房頂的部分貼了一排古銅色的瓷磚,上麵都是中國傳統的梅蘭竹菊,這一切給房子平添了幾分典雅與古樸。三是房屋門口懸掛著一串串紅辣椒、黃色的玉米棒子使小房,再加上窗台上蔓延著的長春滕,這一切,是小房在簡單樸素之中透出一份詩意來。難怪大都市的閣闌秀要為之傾倒了。

室內土炕白壁窗明四淨,有幾盆簡單的吊蘭呀吊草什麼的都透露著無限生機。閣闌秀這兒看看那兒看看,怎麼也看不夠。

“其實我爸是農村裏的‘能人’,他一生最愛的就是伺候土地,他象一個女人繡花般地精心雕刻著土地,我們家呀那些年每年都是村裏打糧食打的最多的。這幾年蘋果興起了,我爸就把全部的心血傾注在這片土地上,承包了隊裏的地,建起了這個二十畝的大園子,每天晚上呀,他都要在門前的石桌上過陣煙癮的,就那麼一個人眯著眼睛,呆著,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照我想啊,他什麼也不想,他就是喜愛這份氛圍,他在享受生活。”

“真想認識一下他老人家。”閣闌秀說。

“他去年已經過世啦。”,侯一心說,但是他種的樹呀花呀全都活著,你看,侯一凡指著門前的和草一樣的東西說,這就是他最喜歡的是陝北的山丹丹,是屬於百合類的,花朵小,但開起來紅似火,我爸當年建園的時候呀,一個人在山窪裏挖了許多,全都栽在房子周圍,每到夏天的時候,這些花呀都開啦,紅彤彤的一大片,和火焰似地燃燒著,可美啦。侯一凡動情地說。

“哦,你爸可真是個詩人。”閣闌秀說。“我看呀,你呀,就是得了你爸的遺傳。”

侯一凡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我爸呀,一直希望我從政,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失敗的。可是我呀,你知道我最大的理想是什麼,是當個花農,就是建個大花園,裏邊種著各式各樣的花,一年四季都開呀,一茬開了又一茬,五顏六色的,開滿了園子。我就整天拿著大剪子呀或者灑壺呀來回轉悠,寂寞的時候我就跟小蜜蜂呀、小蝴蝶呀、小鳥呀說說話,要不,就和好朋友下下棋什麼的,就行了。這就是我取名稻草人的意思。瞧,真沒出息吧?”

“那你可得把我喊上呀。”閣闌秀被他的情緒所感染,高興地說。

“好,名字我都給你想好了,就是農!家!婆!”

然而今天這才是開始,緊接著他們倆呀就真的開始當農民了,侯一凡發給她一把籽兒,自己拿來一把老钁頭在前麵掏坑兒,閣闌秀呢在後邊每個坑裏點上兩顆籽,然後用腳踩實在了,把土給蓋上。這本來是個很簡單的活,但是她卻怎麼也不連貫,不是忘這就是忘那的,侯一凡隻得又教她,她就那麼很笨拙而又認真地種著。後來侯一凡看著高跟鞋他穿著種地別扭,就找了雙布鞋給她。

這時已了中午了,天氣也熱起來了,閣闌秀脫了上衣,穿件短衫兒。侯一凡望著她,見她穿雙布鞋,挽著褲管,有一綹頭發半貼在臉上,臉上出了些細汗就和泥土攪在一塊兒,哦,完全成了個地地道道實實在在的陝北婆姨,侯一凡不由自主地笑了。

兩人種了一天,他們種了南瓜種西瓜,種了葫蘆種向日癸,最後又種了兩行玉米,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花兒,到下午的時候才結束了。顯然這種生活對她這個城市姑娘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整天她都保持著高度的熱情,耐心地聽著侯一凡的介紹,耐心地讓侯一凡教她這樣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晚上吃了點東西,兩人就上了土炕,躺在舒適的土炕上兩人眼睛都骨碌碌地轉著,但誰也懶得動一下。

閣闌秀疼愛地望著侯一凡,說:“我回去對公司的人怎麼說呀,說我在這兒學著種了一天的南瓜葫蘆呀,可真有意思。”

侯一凡親呢地望著他,什麼也沒說,隻是伸出手指輕輕把她臉上的一綹頭發撫開。

就在這時,閣闌秀卻用嘴咬住了他的小手指,她狠狠地咬著他,調皮地望著他,“疼麼?”

侯一凡什麼也沒說,隻是一把抱緊了她。

然而這時候侯一凡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電話卻是領導打來的,說侯一凡必須明天八點鍾準時到單位,不得請假,來時必須帶口罩的。侯一凡覺得情況有些複雜,但卻鬧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就問到底怎麼回事,但領導話轉來轉去就是不說實情,返來複去就是這幾句話。電話打了足足有十多分鍾才掛了。他隱隱覺得這事有些蹊蹺,肯定是和非典有關係的,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想不明白。

侯一凡接電話的時刻,勞累了一天閣闌秀早已經睡著了。這時的閣闌秀睡相已經不象先前那麼斯文了,她放肆的伸展著兩條腿,有一條腿甚至壓在侯一凡的身上,侯一凡一動也不動,就這樣望著這個小女人,聽著她均勻地呼吸聲,輕輕地感覺著她隨著每一次呼吸身體一起一伏,小腿肚子上的熱氣就慢慢地在傳遞到他的身上了,閣闌秀這種空前的信任使侯一凡多了一份男兒氣,多了幾份英雄氣。他疼愛地看著她,見她和個嬰兒似的熟睡著,頭發有些散亂了,散在枕頭上,然後他的手就輕輕地撫著她那些秀發,心裏湧起萬般柔情,閣闌秀,我的閣闌秀呀,我的世界上最心愛的女人。在內心深處他一遍遍地疼愛地呼喚著她。

第二天,侯一凡把閣闌秀一個人丟在果園裏,他告訴她說單位有點事,他去一下就來,再說,今天呢他們還要買豆角籽呢,還有花呀韭菜籽呀什麼的,自己一會就回來的。閣闌秀就說:“好呀,我就象個陝北婆姨一樣等著三弟弟你回來。”然而他們都沒想到的是侯一凡回來的時候已是滿天星光了。

侯一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尷尬,一是他忘記帶口罩了,這時大家都和避瘟神一樣的避著他,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他,相鄰幾個單位的人見了他,都扭轉身回了房子,並且關了門。

他一來到辦公室,單位的人就都走開了,領導隻對他說了一句話,要他先等等,接著領導也走了。

侯一凡寂寞地等了半個小時,這時就來了兩名戴口罩的公安人員把他領走了。侯一凡曆史上第一次被公安人員帶走了。

他們三人一同來到環城東路的拐角一個偏僻地方,一塊上了二樓,來到了非典辦公室。房子裏有一名公安人員,有名醫生,還有一名領導,還有一名人員在記著什麼。這些都是縣非典委員會領導小組的成員,都戴著口罩。侯一凡被指定坐在對麵的排椅上,離他們大概有三米五的距離。一排桌子隔開了他們。這些人員態度倒蠻和氣的,主審由公安人員詢問。首先證實了他的身份,緊接著他們問了第一件事:閣闌秀是不是廣東的(就是重疫區的)。

“是。”侯一凡回答。

其二問閣闌秀的身份,但這一點侯一凡也不知道,就說了網上相識的事。他們好象對此頗感興趣,又問了許多細節性的問題,侯一凡全都告訴了他們。

三要問的是閣闌秀究竟有沒有病症,侯一凡當然說沒有發現了。

四問閣闌秀在什麼地方停留過,接觸過什麼人。侯一凡就把在壺口旅遊的情景說了。

五問閣闌秀現在那兒?

“她已經走了啊?”侯一凡說,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說的。

“走啦?”問話的幾名人員仿佛都吃了驚,都不相信地望著他。

“是走了啊。”侯一凡說,“昨天早晨走的,七點的車。”看著他們不相信,他就說,“你們可以問啊,問車站啊,看昨天早晨有沒有這個人啊?”

“好,我們會查清的。你能說一下她的特征嗎?”那個大腹便便的領導說。

侯一凡告訴他們以後,這位領導馬上撥通了車站的電話,隨即證實了確實昨天早晨有一位外地女的穿一身風衣坐早上六點半的車往西安方向去了,走時,有本縣一位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送她。

就在這時公安人員忽然插話問道:“那你昨天幹什麼去啦?”

侯一凡說:“我媽病啦,我在村裏,我跟單位領導請過假的。”那名公安人員大概出於職業習慣還要問許多呢。

這時那位領導和那名醫生都輕鬆地站起了身,打個嗬欠,伸著懶腰,顯然對這些不耐煩了,公安人員就也就再沒說什麼。

領導的臉色就溫和了許多,他摘掉了口罩,打開了窗子,對侯一凡說,“一凡啊,你也是公務員,形勢你也知道的,我們就對你說實話吧,廣東方麵的消息說,這個女人接觸過非典病人,可能患有非典症的,市上縣上對這件事高度重視,你可要積極配合呀。”

“廣東方麵的消息?”侯一凡疑惑地問。

“確切地說,是準確的消息。這樣吧,中午你就不要離開啦,下午的時候到醫院去檢查一下好嗎?”

“可是我什麼病都沒有啊。”侯一凡說。

“沒什麼病那不更好嗎?這是對你負責也是對全縣全市乃至全國負責的,你要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國家已把非典列入傳染病之列,是有法可依的,對於懷疑染有非典的人員是可以采取強製措施的。”領導就是領導,語氣平淡,但措詞卻很強硬,是不容置疑的。

聽到這些,侯一凡情知沒有什麼爭辯的指望了,就耷拉了頭,不做聲了。

中午吃了一包康師傅,到下午的時候,侯一凡就同兩名醫護人員到醫院做了檢查,過大街的時候人們都用奇怪地眼神瞧著他,侯一凡心裏難受極了。醫院裏醫生都戴著口罩,都穿起了長長的包著全身的大褂,有幾個醫生還戴著潛水鏡一樣的眼鏡,神態不想是瞧病人,一個個就像受驚了的野雞似的,時刻準備突突啦啦飛。尤其對侯一凡他們都盡可能的離遠一些,不情願地做著各種檢查,但是檢驗結果很快就出來啦,心肺正常,血報告單正常,體溫正常。

“這下沒事了吧?瞧我呀,就像隻小狗呀被人玩弄了一天。”侯一凡說。

但兩名醫生並不領情他的玩笑話,而是臉很平靜地向在手機上向領導做了彙報。侯一凡被告知原地等待消息。

過了一會侯一凡的領導打來了電話,“小凡呀,縣上對這件事挺重視的,沒事就好,但是這幾天你不能遠走,就呆在家裏,要呆夠十四天的,那兒也不能去,也不用上班的。”

“那扣不扣工資啊?”侯一凡窩了一肚子的火,真想和人吵一架。

“縣上呢,暫時沒有這方麵的規定,不過咱們單位就給你算公假吧。”領導大約聽出了他的不友好的話語,一說完,就掛了電話。

而這時已經六點多了。

接著還有事,是麗打來的,麗這樣的女人,在個性上繼承了她媽的全部特色,是好強的,是從不甘心自己失敗的,她又打來電話跟侯一凡叫勁。

“我可是非典,正在接受隔離治療呢。”侯一凡說著就掛了電話。

侯一凡在鄉下的這一天不知道此刻情況正在天天變化著,全縣學生請假權全部上交到校長,請假必須經校長批準,銷假時必須帶有醫院證明,全縣各項工作以防非典為中心,街上食堂、舞廳、網吧全部停業,關閉了兩家夜市,幹部每人發口罩兩個,真是風聲鶴唳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