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紅狐(1 / 3)

下了崗的張一鴻,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竟遇到了豔福,老天爺把一個漂亮風流而又多情的女人推向了他的世界。

其實一切都象有預兆似的,那天傍晚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雨絲,樓下傳來一陣陣兒歌,“雁,雁,擺花角,楊家女子不纏腳,他大罵,她媽打,她婆跟在後頭擰耳朵”,這首兒歌是張一鴻再熟悉不過的,小時,他常聽奶奶說,並且他奶奶說這歌就是唱她的。聽到這首歌,張一鴻心中就湧起無限感動,毫無緣由地拿起雨傘衝下了樓,他象個苦行僧似的撐著雨傘,緩緩踏在老街上,放肆地全身的毛衣血管張裂開來浸泡在雨水中。

後來一位穿紅衣的女人就來了,她說了一聲“借個光吧”,就鑽在她的傘下,女人嬌豔而嫵媚,有著張一鴻從未見過的美麗。此刻的張一鴻象著了魔似的,為她撐著雨傘倆人一直穿過長長的街道,走過一條老式的石拱橋,一直走到了女人的家裏。

以後的結局卻出乎大家的所料,那女人說,她小時候叫小紅,長大了因為居住的地方有一座橋,便改名叫紅橋,並說自己父母早年亡故了,這個地方就自己一個人住;女人還說,他最喜愛一首兒歌,是“雁,雁,擺花角,楊家女子不纏腳,他大罵,她媽打,她婆跟在後頭擰耳朵”;最後女人就調笑著說,她怎麼看張一鴻都是一位多情公子。說這話時,她的眉毛眼角都是情,二郎腿晃動著,象腰鼓鼓點似的,得兒賽,得兒賽,得兒啷當以當賽。

張一鴻望著這個女人,見她白晰的皮膚,彎彎的眉毛,一副挑角眼,笑的時候,兩個嘴角也往上翹,未說話滿含笑眼,未動唇滿目流情,望著她,情欲就象海浪一次又一次衝擊著他弱小的身軀,他的臉上因為衝動而有了幾份痙孿。

但他還是扼製住了自己的欲望,多年來,做慣公務員的他本能地對這世界都設著防,相反在激動的同時,他感到黑暗中已經有了許多黑乎乎的陷阱在等著他,很陌生,也很恐懼,他想找出珠絲馬跡,站在一個高度把這一切怪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根據經驗他猜想她是二奶了,是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的二奶,他們一定合計好了算計他,這一陣那雙狼一樣的男人正在黑暗中盯著他,他甚至聽到了他沉重而短促的呼吸聲。想到這裏,他咬著牙站起了身,假裝要要告別對方,離開這溫柔的陷阱,他想看到那幕後的男人的麵孔,然而他終於失望了,女人笑了一笑,就這樣送走了他。

張一鴻在雨地裏呆了很久,靜靜地等著,直等到那間房子的燈黑了才離開。

從此,張一鴻走進了後悔之中,這種後悔伴隨了他相當長的時間。但是為了表示自己的信心與決心,他再沒有到那個地方去,他寧肯等著那個女人再一次找到他,而不願主動地投入,他相信她總會再來找他的。

張一鴻師範畢業後本來是一名教師,後來因為發表了幾首古典詩,就調到一個單位當了事業職員,半年前,機構改革他就開始待崗,再後來的遭遇和唱戲似的,老婆很快跟了一個科級幹部,將女兒也帶走了,失了工作的張一鴻成了孤家寡人,半年來一直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

然而就在這種絕望的生活底層,他卻不合時宜地陷入了情網之中,瘋了般地喜歡上了那個一襲紅衣並且有幾份神秘的女人。

第一天傍晚他站在門前,一遍遍想著那座深閨藏有佳人的小樓房,吟詩道:溶溶春水漾橘瑤,兩岸菰蒲長綠苗,幾度踏青歸去晚,卻從燈火認紅橋。第二天他在家裏睡了一整天,想著那位女人的模樣,作詩道:素馨花發暗香飄,一朵斜簪近翠翹,寶馬來歸新月上,綠楊影裏倚紅橋。第三天他幻想著那位美人正在石橋邊盼著他來,就作詩道:玉階閔露滴翠芳,獨椅屏山望鬥杓,為惜碧波明月色,風頭鞋子步紅橋。第四天晚上,他舉頭望月,夜不能眠,作詩道:曾憶紅樓別女嬌,美人如夢霜如刀,歸夢不知江路遠,夜深和月到紅橋。第五天他為她的夢幻般的美人而哭泣,曰:驪歌聲斷玉人遙,孤館寒燈伴寂寥,我有相思千滴淚,夜深和雨滴紅橋;第六天他幻想自己可能今生再也見不到美人的麵了,作詩道:傷春雨淚濕鮫綃,別雁離鴻去影遙,流水落花多少恨,日斜無語立紅橋;第七天他想象著有一天當自己再找他時這時已是人去樓空,烈烈風中隻有自己一人站立,就吟詩道:綺窗別後玉人遙,濃睡才醒酒未消,日午卷簾風力軟,落花飛絮滿紅橋。

七首詩寫完的時候,也就有了一個星期了,女人沒再找她,而張一鴻卻決定砸鍋買鐵地要去尋找她了。

再次找到這個地方,卻令張一鴻大吃一驚,這個地方不隻是人去樓空,並且樓也不見,隻是一片廢墟,什麼也沒有,周圍是農家用土築起的土牆,風雨侵蝕得已不成樣子,園中雜草叢生,隱約有舊房建造的痕跡,野草瘋了般地長著。

望著滿園的雜草,張一鴻來來回回踱著步,一直待到夜深,才將自己定的七首詩全部點著了,燒成了灰燼,看著灰燼被寒冷的風旋轉著刮走了,他感到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沒有月,風無緣無故地刮著,張一鴻呆呆地佇立著,這時,他就感到黑暗中有一隻紅狐,是農村稱作“火焰狐狸”那種的,皮毛油光油光的,亮得有些刺眼,甚至要想在這黑暗的夜中燃燒起來似的,它的兩隻耳朵警覺地挺立著,黑乎乎的小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死死地盯著他,黝黝地閃著光。

這種感覺其實是他多年就有的,在他上學的那些日子裏,或者工作以後在那些白天幹完事一個人靜靜呆著的夜裏,在老婆和她一遍遍吵鬧得靜下來的時候,在他受了傷獨自舔著傷口的時候,她就感到黑暗中有那麼一雙眼睛在幽幽地望著她,那眼睛仿佛煙火似的,在不斷地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