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李培軍老師如此生氣。他負責的三(3)班,在學校隻有體育強班的美名,學習上曆來屈居最後,一直令他抬不起頭來。隻有在體育上多少出點風頭,還能讓他聊以自慰。但升學考試不考體育,體育再好又有什麼用呢,“優秀班主任”、“優秀教師”的光榮稱號一直和他無緣,而體育輔導獎也輪不上他,每次都被賴吉祥搶了去。
還有,他們班的學生,雖然學習成績不見長進,但身體卻像初春的麥苗、夏季的玉米一個勁兒地瘋長,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身強力壯,學校籃球隊、田徑隊的主力差不多全是他們班學生。李培軍常常罵他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精力充沛,不能用在正經地方,全長在了身體上。弄得李培軍像個消防員,隨時得帶上滅火器,消災除難。這幫學生常常在校內外惹事生非,在課堂上擾亂滋事。學生告狀,任課老師打小報告,校長總在大會小會上點名批評他們班級。每天,李培軍待在辦公室備課的時間,倒沒有處理學生問題的時間多。
這幾個班都是在一年級的時候循環跟上來的,當初在入學分班的時候是平均分配的,而現在竟然拉開了這麼大的差距。李培軍在人前抬不起頭來,連學生也覺得低人一等,有些幹脆破罐子破摔。每一次考試,他們班毫無例外地落在全年級倒數第一。汪天明校長不止一次找李培軍分析問題所在,後來什麼話也不說了。他知道如果不是臨近畢業,汪天明一定會不顧自己的臉麵,把自己撤換下來。
雖然汪天明在開會的時候,名義上說是要成績差的在全體教師麵前,分析問題,查找原因,尋找趕超的方法。但每一次李培軍感覺那簡直比責罵他一頓還要難受,開始的時候還能找出一些原因來,但後來學生的問題再找不出來,就隻有自己的問題了。常有學生和家長向他提出要調班、換班,每次都讓學校給擋了駕。汪天明校長說如果允許學生調班,他這個班主任就隻能是一個光杆司令了。任何解釋、任何辯白都蒼白無力,他苦笑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向汪天明校長進言,以後千萬不要再搞這種讓老師跟班走的方法了。這種方法既能成就一幫學生,也會害了一幫學生,例子就是現成的。他不無醋意地說,如果學生遇到了像王天寶這樣的好老師,就是家裏的祖墳上冒了一股青煙,是極大的幸運;而遇到了像他李培軍這樣的差教師,簡直就是祖墳上長出一棵蒿子,倒黴透頂。
每次考試,學校都要將全校學生的成績張榜公布,無一例外地注上任課老師的大名。或貼在校內,或貼在校外,向全體師生和和臨河村的群眾們展覽。李培軍覺得無地自容,他調侃說學校最好讓嫦娥把成績掛在月球上,這樣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到。但時間長了,他也麻木了。這種形式,在無形中已經磨煉了自己的耐挫力。麵對屈辱,李培軍可以視若不見;聽到學生和家長的貶損議論,他也會聽而不聞。現在,他明白了那些在學校學習差經常挨批罰站的學生,為什麼一進入社會都顯示出超強的生存能力,甚至比學習好的學生更有出息了。
李培軍作為這個班的班主任,心裏也感到難過。憑心而論,李培軍老師也有強烈的自尊心,這種日子,對誰來說都不會好過。他也不是無動於衷,也想過不少的辦法,比葫蘆畫瓢地借鑒過其它教師的方法,比如擠、卡、壓,打時間戰,搞題海戰術如此等等。但這種戰術在別人手裏是秘密武器,效果明顯,而到了他的手中,麵對這群扶不起的阿鬥,積習難改,什麼法子都不好使,什麼秘笈到這個班裏就成了廢紙,再先進的秘密武器到這裏全成了破銅爛鐵。每一次大考小考,都讓他丟盔棄甲,慘不忍睹。
他在老師麵前發牢騷,說國家的教育方針是要德、智、體全麵發展,到了這裏就變味兒。還是智育第一,走白專道路,哪一次不是以考試成績論成敗?他甚至要汪天明校長向上級建議,中招考試一定要加上體育成績,這樣他就可以揚眉吐氣了。隻有在學校組織的運動會上,在縣上舉行體育比賽的時候,作為那些體育強手的班主任,李培軍才能有一點點的滿足感與成就感,才能暫時忘卻那些惹人心煩的問題,而短暫地露出一絲笑容。
課堂,講台,課本,作業,不是他們的用武之地。隻有這片不大的操場,才是他們馳騁的沙場。賴吉祥作為整個學校十幾班級的體育教師,對這個班級卻情有獨鍾。因為這個班級為他爭得了不少榮譽,也因為這個班級,使他這個英雄有了施展才華的舞台。李培軍和賴吉祥,隻能在這裏尋找兩個人共同感興趣的話題,找尋個人的成就和情感的慰藉。他們倆常常並肩站在操場邊上,一起欣賞他們的得意門生龍騰虎躍來回衝殺,一起感受自己作為班主任和體育教師的驕傲,享受一種揚眉吐氣的快感;而平時那些他看著就生氣、惹得他怒不可遏的學生也有了幾分可愛之處,甚至還有幾分心理上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