ʮһ(3 / 3)

連長說:“父老們,總不能叫我的弟兄趴在平地挨槍子兒,連個隱蔽壕也沒有呀!”

“連長,昨天總共來了二十多個共軍,他們在村頭做了頓飯吃就走了。用不著這麼大事備戰呀!”

“軍機大事,你們知道什麼?那是他們的尖兵排,大股共軍在後邊。兄弟得到命令要在你們村阻擊,有一場大仗打呢!”

“連長開恩,把戰線往西挪幾裏吧,一打起來,全村不都平了嗎?”幾個人都磕起頭來。

“軍令如山,這豈是兄弟我做得主的?諸位快起來,不要難為我吧。”

又鬧嚷了一陣,人們都進了屋。過了半個鍾頭,連長在門口喊了起來:“傳令兵,馬上去送命令,停止修工事,防線移動了。”

猴子臉答應一聲“有!”就往外跑。才出門又轉回來,把身上那個包袱解了下來,掏出裏邊的信號布,把空包袱皮抖抖,係在腰上,對大個子說:“看著點,得了彩頭有你一份!”這才跑出去。

大個子咕嚕道:“媽那皮,就你張羅的快!”

小高問:“到底怎麼回事?”

大個子說:“拍桌嚇耗子,擠土財主點油唄。這是價錢談妥了,他小子搶著撿洋撈兒去!”

小高問:“那幾個財主怎麼還不快走?”

“不得留下寫個感謝狀嗎!”

“啥叫感謝狀?”

“找塊紅布,寫上某年某月國軍某連在本村英勇殺敵,救百姓於水火;秋毫無犯,敬父老如事親等等。然後畫押具結,連長好拿回去報功啊!”

小高說:“這裏深更半夜,上哪兒找紅布筆墨去?”

大個子說:“都有,連長那文書箱裏帶著呢,常用的東西哪能不預備?”

打白天起,小高就看出大高個兒作壞事不朝前趕,說話也比猴子臉溫和,就跟他說:“我說老總,我看你是個厚道人,怎麼幹上這個了?”

“是我願意幹的呀?”大個子哼了一聲,“咱家欠地主帳還不上,我是賣壯丁出來的!”

“幹長了也覺出甜頭啦?”

“苦頭吧!太喪良心的事咱幹不出來,拍馬溜須又不會,光當吃虧受累的角兒。”

“那腿長在你身上,你不會跑?”

“我見過開小差抓回來的,當場槍斃了!再說往哪兒跑呢?我家就在這不遠,跑回去保甲長還要把我賣出來。”

“要當兵也不一定非在這兒幹!我可看見過一支好隊伍,當官的跟當兵的平起平坐,不坑害老百姓,光打地主老財……”

“我也聽說過。他們從這兒路過好幾回呢!”

“那你怎麼不過去?”

“你沒看咱這連長嗎?聽見點風就躲著走,想遇也遇不上!”

“你們沒上過前線哪?”

“這是師管區的隊伍,專在後方押給養、抓壯丁的。前天新四軍從沂河邊上跑出一股人,東邊的隊伍急忙掉不過頭來,這才叫我們出來。”

“老總,咱們都是窮苦人,哪兒不是行好呢,你把我放了吧。”

“不行,弄不好你的腦袋搬家,我的屁股也打爛。老老實實睡覺吧,繩子要礙事,我倒可以給你鬆鬆。”

大個子摸黑給小高鬆了鬆繩子。小高伸腿躺下,一下子碰到了軟乎乎的一卷東西。她想起來了,是猴子臉扔下的信號布。她輕輕用腳把它勾過來,伸手把它塞進了身旁的灶膛裏,想到再碰到飛機時匪軍們的狼狽相,她偷偷地笑了一陣。

天亮前匪軍們全回來了,大包袱小行李扛了不少。猴子臉自己背了一包袱,還扛來連長的一份:一件狐皮袍子和一套嗶嘰西裝。是在上海開商號的那家地主的。原來連長要的價錢太大,一時湊不出現款,估衣布匹全折價。猴子臉因為在翻衣服時,無意發現一塊煙土,不吭聲塞進自己包袱,樂得心花怒放,完全忘了信號布的事。大個子根本就沒走這份心。

隊伍集合,班師回營。匪連長問小高:“回心轉意沒有?當勤務兵馬上分你一份。跟定了我,發財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小高說:“你放我回去,我問問我媽。”

“混蛋!”匪連長著著實實打了小高一個耳光,對大個子說,“解開繩子,兩條道隨他揀!”原來搶的東西很多,要回去孝敬上級,匪軍找來扁擔,打了幾副挑擔,抓了幾個民伕來挑運。匪連長叫人把他的小包袱也拿來放在擔子旁,對小高說:

“你自己揀,給我當勤務兵呢,背背我的小包袱,舒舒服服甩手走。不願意你就跟民伕一塊挑擔子去!”

小高一聲沒吭,咬牙擔起一副挑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