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2)

杜寧說:“張德標怎麼不把退路封死,叫敵人跑了!”

陳毅說:“張德標搞對了!這麼多敵人,要逼著他在這山坡上頑抗起來,解決戰鬥很費工夫的,也難免把河對岸的敵人吸引過來。這樣象放出帶病菌的耗子,把他們連同恐懼、懊喪一起放過河去,敵人今天再想組織攻勢就辦不到了!”

陳毅倒背起雙手,看了好一陣。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說:“摘星崮,149師,完了。”

他把手中的望遠鏡交給杜寧,自己跳下地堡,找團長談什麼去了。杜寧舉起望遠鏡朝河灘上望去。那裏還在戰鬥,但我們的人已經轉過身去麵朝河麵射擊了。戰士們叉八著腿朝敵人火力追擊,幾個敵人到了水邊,又轉回身來舉著槍投降了。

杜寧十分興奮。從門口鑽出去找陳毅。陳毅拿著電話筒正作著手勢叫喊:“張德標,有鬼在抓你的腳跟嗎?你講慢些行不行?哇啦哇啦我什麼也聽不清!什麼?馬振武!叫你捉住了!不會的,你弄錯了吧!不錯?嗯,嗯,他過河來視察陣地,戰鬥打響他回不去了!確實是他?什麼?已經派人送上來了?不要送,馬上把他喊回去!在哪裏抓到的還送到哪裏去!原地看押,我馬上就到!”說完,他按了下電話,又搖了一陣,對話筒喊:“要司令部。你是哪一個?聽出是我來了?好。馬上派一輛吉普車來,到胡桃峪山後等著拉馬振武!喂,挑一輛好一點的、不在路上拋錨的喲。”

陳毅扔下話筒,一揮手,跳出戰壕,直奔河灘。他並不挑選道路,跨過彈坑、火堆和敵屍大步走去。路上碰到小楊和張德標正迎了上來,就領著走到一個破掩體門口,對哨兵說:“叫馬振武出來!”

穿了一身士兵服的馬振武,半年不見瘦下去一圈,個子更矮了。一見陳毅,失聲叫了一下,手足無措地舉手敬禮。

“振武將軍!”陳毅伸出手去,極力把話說得平淡,“有約在先,我是備車恭候了。”

馬振武握了一下陳毅的手,連連搖頭:“慚愧,慚愧。”

陳毅命令把馬振武送到山後吉普車上去。他自己走到陣地中段,舉起望遠鏡觀察河對岸的動靜。暝色四合,天暗下來了。一個跑得滿頭大汗的通訊員送來一份代電交給團長。團長看過後說:“請軍長過目。”

陳毅說:“你講一下吧。”

“敵人的旅長不肯起義,於參議把守衛前沿的一個營拉過來了,陣地交給了我們。進攻摘星崮的大門打開了,馬上就要總攻。”

“我該回去了。”陳毅說,“你們加強警戒!看到摘星崮信號升起,立即全線撤離。沿河水逆流而上,三裏地外有個河汊,是兩部分敵人銜接處,防備鬆懈。你們從那裏插入敵後,沿途不可停留,兩天後到達沂蒙山外的魯南平原,再相機休整。我會在那裏會合你們的。”

陳毅帶領杜寧等人,向山頂攀登。張德標追上來說:“小楊同誌戰鬥得很勇敢,戰士們要我替他請功。”

陳毅說:“應該為全體指戰員請功,這沂蒙山就是一座豐碑,將永遠銘刻著你們的豐功偉績!”

他們登上胡桃峪山頂,天完全黑下來了。河南岸營火炊煙,綿延數十裏。摘星崮方向,滿天信號彈騰空而起。炮聲槍聲一陣比一陣強。夜風帶著霧一般的細雨迎麵吹來,隱隱聽到人喊馬嘶。

陳毅站到崮頂岩石上,解開了的衣襟,被風吹得呼呼飄舞,象是展開了一雙巨大的翅膀。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氣,放聲吟道:

淄博萊蕪戰血紅,

我軍又獵泰山東。

百千萬眾擒群虎,

七十二崮誌偉功。

……

……

初生白發的男人重新回到現實世界時,歌聲仍在耳邊飄蕩。他明白了,這不是幻覺。戰士們仍然在戰鬥。就象當年他們唱著軍歌,為建立人民的國家而衝鋒陷陣一樣,今天他們唱著軍歌,為保衛和建設人民的國家而廝殺!他們永遠是無產階級的戰士,永不背叛自己敬愛的軍長。

於是他放開喉嚨,合著空中飛翔著的旋律,歌唱著,走向他的新崗位。

東進東進,我們是鐵的新四軍!

東進東進,我們是鐵的新四軍!

東進東進,我們是鐵的新四軍!

1977年11月初稿

1978年清明,改完於北京

“注釋1”下圍棋的術語,堵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