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這個人,他的偉大之處,是勝得起,也敗得起。不像有些人,勝時,貪天功為己有;敗時,半點自我檢查也不寫,把過錯全部推給別人。得意時,囂張,不可一世,失敗時,便孬得把頭縮到褲襠裏麵。
他在翦除袁紹以後,一鼓作氣,平定烏桓,肅清殘寇,招徠賢才,拓邊安民。至此,冀、青、幽、並、遼,西到大漠,東到渤海,整個北方中國,一統於曹操手中。對漢王朝一個最撓頭的問題,也就是北方匈奴頻繁擾邊的積患,總算解決了。終曹操一生,平定的北方邊界,沒有使他再擔憂分心過,這不能不說是大成就,大功績。所以,當他站在白浪拍天的渤海之濱,那躊躇滿誌的心情,那神采飛揚的姿態,那“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幸甚至哉,歌以詠誌”的詩懷,肯定是快樂得胡子都飛揚起來的。
他贏了,不樹碑,不立傳,不要人們對他山呼萬歲,而是做詩。就是毛主席在北戴河寫的“東臨碣石有遺篇”了,這種勝利者的瀟灑,古今罕見。
很顯然,他從山東進軍洛陽,掌握住漢獻帝以後,一個最重要的戰略決策,就是要除掉袁紹這個在長江以北的唯一與他抗衡的不能兩立的政治和軍事力量。強敵不除,中原不保。沒有一個鞏固的北方,曹操休想越長江天塹一步。然而,就在遼公孫康殺袁尚、袁熙和速撲丸,函首送詣曹操的建安十二年,也是諸葛亮隆中對策出台的一年,這種重新劃分政治版圖的設想,不能不使曹操震驚了。
諸葛亮出山時的隆中決策,實際上對三國的政治輪廓,重新劃分,雖未塵埃落定,但也是基本成型了。在曆史上的曹操,和在《三國演義》裏奸詐梟惡,殘忍嗜殺的曹操,不完全盡似,他實際是一個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如今,已很難於史料中發現曹操對諸葛亮這一戰略思想的態度,但深謀老算的曹操,不可能對如此牽涉政治格局的新思維,會無動於衷的。他的諜報係統,不會那麼無能,他的智囊團,不會略無動靜。於是,迫使他提前實行戰略重心的南移,要騰出手來對付荊州的劉表和江南的孫權,也是針對諸葛亮的這個三分天下的戰略。
於是,曹操幾乎是不容間歇地揮師南下,大概有其對諸葛亮決策的反彈意義在內。否則,他不會不顧謀士多次建議休整,把曹仁派駐樊城,準備奪取劉表的荊州,更主要是防範有強烈拓展野心的劉備。起用這樣一員親信將領,可見他對南下的重視程度。一、曹仁是嫡係部隊;二、曹仁是有政治頭腦的一員猛將;三、曹仁和劉備作過戰,深知對手。可見曹操防劉備,甚於孫權。他是不希望出現諸葛亮所設計的三足鼎立局麵的。他的戰略目光一開始就十分明確地落在了劉表的荊州版圖上,讓劉備無立足之地,也讓諸葛亮的新思維,無用武之地。
其實,也有人建議曹操,東吳更是心腹之患。但他很清醒,雖然孫權實力遠勝劉備,但劉備在諸葛亮的輔佐下,政治上提出三分天下的主張,軍事上,出新野,攻樊城,燒博望,勢不可遏。在取得劉表的荊州土地,也已到了瓜熟蒂落,坐享其成的地步。因此,對曹操來說,劉備比孫權,有更大的危險性,這兩個人的存在,同是他的障礙。但他不可能兩拳並出,在時間上必有先後之分。曹操的兵向荊襄而去的決策,顯然是正確的,而且果然把劉備打了個落花流水,落荒而走。